李洛在脸红了几分钟后，下定决心一般抬头看向杜渊泽道：“她说的没错，我是女子。”

杜渊泽只在最初讶异了几秒钟，脸色很快恢复正常，像是对此事习以为常一般，淡漠地点头，道了句：“哦……”

“就这样？”李洛没想到自己埋藏的秘密在他看来如此无足轻重，一时有些应对无措，本来酝酿好的情绪忽然就变得乱七八糟。

“不然，你想要我怎样？”杜渊泽看着手心渗出的血将布染红，微微皱着眉头将它拆了，蹲下身在那些瓶瓶罐罐里翻检一番，无奈地抬眼看李洛，“哪个是治外伤的药？”

李洛一怔，忙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递过去，看着他不加迟疑地往伤口上倒，想帮忙却又不敢上前，等血止住了才再次开口道：“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杜渊泽根本没看她，一心一意地绑自己的手：“没什么。”

“那以后，我跟你还能做朋友吗？”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安，几分试探，几分期许。

杜渊泽终于看她，露出一抹无奈的笑：“你是男是女，于我而言并无太大区别。”李洛的眼神顿时亮了亮，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又听他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本就是萍水相逢。”

她低低重复了一句：“萍水相逢？”

嘴角缓慢地扬起一个弧度，那是淡淡的嘲讽。

杜渊泽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她一眼，又看看我，目光中满满都是“我有说错什么吗？”的无辜感。我忍不住扶额，明珠兄啊明珠兄，你怎么就不懂她的心意呢？她心里有你，自然也是希望在你心中是不同的，可你却轻描淡写一句，萍水相逢，她能高兴才怪。

“在你心里，我便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吗？”她再抬头，嘴角虽又笑，眼中却蓄满了泪，仿佛下一刻就要落满脸一般，“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何要放过我？让我对你生出不该有的期许？你既无意，为何要招惹我？”

“为何要放过你？”杜渊泽面色有几分困惑，显然没理解她的意思，“我何时招惹过你？”

李洛缓慢地扯下了束发的玉冠，一头青丝如瀑席卷而下，更衬得她面容姣好如月，温婉动人。他看着她，面色渐渐起了些许变化，带着几分恍然，“原来是你。”

“想起来了？”李洛轻微笑了笑，却有几分轻嘲，“我还以为你连这件事都忘了。”

杜渊泽有些无奈：“我当初放你走，乃是钦佩你的侠义之举，并无其他意思。若使得你误会，我在此道歉。”

李洛看着他笑，眼神却凄楚：“杜渊泽，我飞天萤要得到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包括你！盗贼与刑部官员本就是对立的两端，我自知自己的身份配不上你。而市井又传言你喜欢男人，所以我女扮男装接近你，只为了能够在你心里占有一席之地，可如今，相识半年，在你心里我不过仍旧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个擦肩就成陌路，彼此相忘于天涯，呵呵，你要我如何甘心？！”

我有些意外于她言语中透露出的一些信息——她竟是盗贼身份，难怪她会教复生探囊取物之法，难怪她衣着不菲……可她对复生的要求，盗亦有道，很显然也不是什么坏人。但是……她与杜渊泽这般对立的身份，怕是很难得偿所愿。

“飞天萤，”杜渊泽直呼其名，语气中带着无可奈何，“萍水相逢，却不一定会擦肩陌路。只是我以为你我的机缘还不到相知的地步，至于日后是否会有变化，着实难料。但有一点我希望你明白，我从进入刑部那天起就知道我今后要走的路，男女之情于我而言不过是束缚，即便日后你我能成为知己，却也决计不会爱上你。”

“你终归会娶妻的不是吗？即便你无此意，但世人皆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并非不孝之人，终究会妥协，娶一房妻妾延续子嗣。若是终究会有那么一个人，为何不能是我？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等再久我都无所谓，只要你告诉我，我的等待是值得的。”

杜渊泽叹息一声，不知是真的对她无意，还是有别的什么顾虑，语气中仍旧没有半分软化的意味：“日后我确然会娶妻生子，但无论是谁都绝不会是你。我无法给你想要的回应，你的等待终究是徒劳无益。我不愿骗你，所以宁愿此刻和你说个明白，好过你日后恨我。”

“那她呢？若是今日跟你说这番话的是她，你可还会这般不留余地地拒绝？”她的手虚虚地指向我，我吓得一哆嗦，恨不能把自己缩进墙里面去。我只是看个热闹而已啊，怎么又扯上我了啊？我都说了，我跟杜渊泽清清白白的，跟块豆腐一样，她怎么就不信呢？

“她……”杜渊泽看了我一眼，眼中意味不明。我心中有些不太妙的预感，而他果然道，“她算不得其他人。于我而言，她可称得上知己好友。但她是我至交好友深爱之人，我对她不会起任何别样的心思。”

这话虽然没什么毛病，但在此时此刻说出来却很容易让人误解，果不其然，李洛嗤笑道：“她是你至交好友心爱之人，所以即便你喜欢她也不会说出口，但她在你心里终究是不同的是吗？”

我期望杜渊泽能够解释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可他大概是故意借我来让她误会好从中脱身，居然对此不置可否，反而避重就轻道：“无论我对她感情如何，都与你无关。”

李洛轻笑，眼中的泪却在此刻落了下来：“是啊，确实与我无关。在你心里，我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寻常女子。”停了片刻，她缓慢擦去颊边的泪，语气中反倒带了几分坚决，“可是，杜渊泽，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是没有办法控制的，就像你对她一般。即便你拒绝我再多次，我都要告诉你，我不会放弃。除非，日后你成了亲。”

杜渊泽的眉头跳了跳，带着几分不理解，甚至愤怒：“你为何如此执拗？明知前面是悬崖峭壁，还非要往下跳，不惜摔个头破血流？”

“因为，”她语音轻缓，嘴角含着一丝苦涩的笑，“生命如此短暂，而我难得爱上一个人，又怎能任由他溜走？”

月光下，她的轮廓美好动人，可惜换不来杜渊泽的怜惜与心软。

直到她失落地转身离开，杜渊泽也未能说出一句妥帖的话语，来慰藉她此刻的心绪。

李洛的身影彻底看不见后，我才惋惜一般地开口道：“你为何不给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眼看杜渊泽含情脉脉地转头看我，似要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我忙不迭先一步打断他道，“可别说你爱上了我，心里没有旁人的言语啊。你能骗得了她，可骗不了我。你喜不喜欢我，难道我感觉不出来？你纯粹就拿我当枪使罢了，她都走了，你没必要对着我演戏。”

杜渊泽的神情顿时转为懊恼：“居然连你都没骗过啊，我还以为我刚才的表现足够以假乱真。”

“切，”我嗤之以鼻，“也就是她太过在乎你，又身在局中，才会被你三言两语就蒙混过关。”我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一副调戏良家妇女的痞痞的模样对他威逼利诱道，“快说实话！今日你不给我个说法，是不会放你走的！”

杜渊泽弯弯嘴角：“我怎么觉得你这像是在审犯人呢？”

“对啊，你就是犯人啊，还不快从实招来，本官可不是那么好蒙骗的。”

他看着我，忽地默不作声地后退了一步，让我搭着他肩膀的手落了个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