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见我面色犹疑不定，又轻飘飘地补充了句：“还有啊，别把自己看的太过重要。若非当初你跪地求情，发誓再不会失手，甚至为了弥补杀了沈太傅一家十一口人，哀家怎会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来取兵符？别以为此事非你不可，你若不愿，哀家可另择人选！至于你么……”

她的指尖从我面颊上缓缓划过，如同利刃一般，刮得我脸颊生疼，“你说的没错，一个无用之人，哀家留着何益？”

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原来，这就是她未杀了沉霜的原因。

原来，为了弥补当初的过错，她的手上又沾染了许多人的鲜血。

原来……

她不配得到王爷的谅解。

“怎么，害怕了啊？”太后清冷一笑，面上染着如霜寒气，“别怕，哀家还不至于公然在皇儿的府邸之内对你下手。若你出了事，他怕是会跟哀家拼命。虽然哀家跟他关系向来不佳，甚至巴不得他随你去死，但总归还是得顾忌着言官的笔。不过，你可得小心着……等哀家离开此地，也许随时会派人来……”她的唇贴在我耳畔，声音鬼魅般飘进我耳朵里，“取你性命！”

我猛然瞪向她，为的不是她要杀我，而是她的那句巴不得王爷随我去死。

未曾过脑子，一句话脱口而出：“你这样一个狠毒的人，怎配为人母亲？怎配母仪天下？”

太后被我说的愣了一下，而后狂笑出声：“哈哈哈，怎配为人母亲？哀家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这么质问哀家，哈哈哈哈哈……”

她笑够了才缓缓转头看我，目光转为阴冷，“哀家从来不是一个好母亲，但是……哀家曾是一国之母，如今又是一国之君的母亲，即便再为人所诟病，也不是你这低贱之人能够评判的！你这话若是被他人听见，怕是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平民愤。但是，哀家今日不与你计较，以免被人说哀家故意在挑你的错处……”她深深地看进我眼底，“哀家想看看，你在皇儿的庇护下，能够安然无恙多久。”

我自知失言，后悔不已。

眼前这个人可是这个国家地位最高的女人，我居然敢骂她，简直不想活了。

她不跟我计较我居然还松了口气，连带着她后面一句话，也直接忽略了。

可她却完全不打算放过我，见我沉默以对，又漫不经心道：“你说说，若是皇儿知晓你便是当初害得他手下三十一人惨死在边城的凶手，他会作何想法？或许，根本不用哀家动手，他就会亲手了结了你，你说是不是？”

我抬眼看她，双拳下意识握紧：“您是在威胁我？”

太后轻轻一笑：“你若觉得是，那便是吧。不过哀家看你也不是很在意这威胁。”

“您就不担心，我将您抖出来？”

“有什么可担心的？”太后露出一抹诧异之色，“历国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哀家跟这位皇儿的关系有多么紧张。虽然还未明着做出什么事情，但他怕是早就对我起了防范之心。你真当他什么都不知道？挑明了也好，哀家正好治他个不敬之罪！”

她要怎么对付我，我无所谓，可她却想拿我当枪使来逼迫王爷反她，我实在不能理解，她怎会对自己的儿子恨之入骨。“你对他难道就没半点情分？”

“情分？”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皇家还要什么情分？无论是谁，只要威胁到皇上的皇位，哀家都绝不姑息！”

威胁到皇位？

所以这才是太后一直视他为眼中钉的真正原因吗？两个人都是她的儿子，她怎能如此偏心？对皇帝就百般维护，对王爷却百般苛责，甚至不惜为了一个儿子，去取另一个儿子的性命？是为了维护国家稳定？

打死我都不信！王爷哪里有威胁到国家安稳的样子？若是有，当初就不会不争不抢，甚至还支持当今的皇上取得皇位。当初他不争，如今又怎会去争？明显本末倒置啊！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王爷对皇上忠心耿耿，而且他们兄弟和睦，怎会对皇上的皇位有任何威胁？您是不是太过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别天真了。”太后嗤笑出声，“皇家会有单纯的兄弟之情？而且，你真以为你的王爷那般刚正不阿，忠心为主？你知不知道他一直在背后联络朝臣，排除异己？他手中那支鹰隼军，不到五千人，看似毫无威胁，却凝结了他当年所率军队之精华！他若真是毫无异心，为何会把这些人集中在一起，又怎会始终不肯交出鹰隼军的统领权？”

太后问的我哑口无言，因为我忽然发觉我根本算不上多么了解王爷。

他每日要看那么多的奏报文书，我不知道那里面写的都是什么。

他未受伤的时候时常出门见客，我不知道他见的是谁。

他是否跟朝中重臣有联系，我也根本不知道。

虽然我未曾亲眼见过鹰隼军，当初也从非影的只言片语中了解过它的强大……

王爷曾说，他不仅要守一方太平，还期望国之安宁……

我不知道太后的猜忌是不是真的，可无论王爷他走上怎样一条路，我想我都会支持他。

我甚至觉得，即便王爷真的造反了，那也是被这个强势、多疑又不肯给自己儿子半点温情的太后给逼的。任何人整日受到这样那样的猜忌，被自己的母亲当作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都会爆发的好么？

王爷他把自己隐藏的那么深，何尝不是自我保全之法？

他从未有过真正肆意自在之时吧。

“太后娘娘，我不知道这些是否都是真的。可就我了解的王爷来看，除非逼不得已，否则绝对不会有任何不臣之心。我希望您能多给他一些信任，而非猜忌。”

“你这是在教训哀家？”

“奴婢不敢。”我并未躲避她的眼神，反正我内心坦荡，“奴婢只是想说，您若肯对王爷敞开心扉和他好好谈谈，会发现他和您想象中的并不相同。”

太后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

“您知不知道，他对别人的谩骂无动于衷，却无法忍受被人对您一字一句的诋毁。试着接纳他就那么难吗？”我忽然发现，王爷和太后的脾气真的很像，都喜欢把自己的内心包裹的严严实实，看似无坚不摧，其实是没人敢撬开罢了。

我还记得沉霜第一眼看到太后的模样，美得如同仙子下凡，那时候她应该还只是个妃子的身份，气质虽然清冷却面容柔和，心地善良，会对陌生人施以援手。虽然我生气的时候说她她以施恩为名逼迫他人为她卖命，可细细想想，却又觉得勉强了些，毕竟当时的沉霜实在太过狼狈瘦弱了些，怎么看，若要培养势力也该找个底子好的。

我想，太后会变成今日这般冷血冷清的样子，大约是被宫中的勾心斗角磨砺而成。毕竟，看过的那么多宫斗剧告诉我，要想在宫中安稳立足，甚至爬到太后的位置，势必要心狠手辣，心机深沉。

太后难得被我问得愣了一愣，眼中流露出些许的茫然无措。

但很快，她又恢复了那种不可一世的冰冷姿态，斜睨着我道：“哀家怎么从未发现你口齿这般伶俐？”

“因为我释放天性了？”

太后脸色阴沉不定地盯了我好一会，冷冷道：“沉霜，不要以为你巧舌如簧就能让自己安然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