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是男人的浪漫。不过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回忆那可就一点也不浪漫了。
方肆翻开先生的日记，里面写道：“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走……”这本书放在医院厕所的抽水马桶上，和寻常的日记本没有两样，纸糙，恰好拂晓的第一缕光能照耀到那黄澄澄的封面。
方肆利用这几天勤快的方便，粗略把这本日记翻完了。白大褂的护士换了面庞也换了内衣，病人的家属提了水果或花篮，也不知道这是谁的日记。
他看完之后才发现，这并非无主之物。是他的。因为日记的扉页写着“赠方肆”，这和他病床的吊牌上的名字一致。
如果他不是习惯从后面往前翻，那么他本可以早点发现的。
病房的玻璃窗比厕所的窗子大多了，但由于窗帘过厚的缘故，这两个地方从气味上来说半斤八两，人的味道总是被旁的所遮掩，或者说修饰。光线透过来至多覆盖两张病床，方肆静静地躺在泛白的床上，手里捧着日记，心满意足，这是属于我的，总算有一点事情可以回忆了：阅读这本日记的回忆。
方肆有时候陪着邻床的老爷爷出去散步路过产房，听到新生儿的啼哭，他会有种欣然。不管怎样，记忆的齿轮已经在缓缓转动了。
大夫对方肆说你可以出院了，然后试图用他的笑容来感染之。方肆彼时在追读厕所里的故事会，遗憾的是，从结局读到开头，也没找到自己的名字。方肆揉着头，问那本故事会我可以拿走吗？大夫立刻收敛了笑容，他才意识到这种表情的可亲。人生最苦痛的是梦醒了无路可走……
街上，一种全新的气味征服了他，这是和医院以及厕所完全不同的气味，方肆循着气味跟着一个穿着很少的女性，她身上飘散着有些苦涩的花香。
本来方肆打算跟随她走下去，大夫从门口仿佛算好一般截杀出来，递给他一件外衣。说是这也是属于我的东西。
接过外衣，向大夫致谢，这时候女郎早已不见喽！连同那股苦涩的花香，消失的干干净净。
套上外衣，双手插兜，竟是从兜里拿出一本书来。是封面花里胡哨的故事会，念及大夫恳切的笑容，心头一股暖流涌起。
这本故事会讲述的故事叫万寿寺，万寿寺的主人公失去了记忆，我也失去了记忆。不一样的是，他是一个作家，写过很厚的手稿，而我，毫无疑问，只是作家的朋友。
而这个叫树人的作家，赠与我的日记，就是我们之间伟大友谊的见证。
方肆对于这万寿寺的得到看做意外之喜，他早将树人赠予他的日记贴身收藏。现在他坐拥两本书，两本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书，这是多么大的幸福阿！
除此之外，方肆还带走医院的吊牌，上面有他的名字，因此也是属于他的。
对了，还有一套天蓝色的病号服，外面加上外套后，也不会显得突兀。
所有的这些组成了他。
现在也多了几天的回忆：医院厕所愉快的阅读时光；和护士聊天的尴尬场景；陪老爷爷出去散步的悠闲岁月；躺在病床上头脑放空的空白画纸……
还有三种截然不同的气味，以及大夫赠书的暖流。
现在，方肆翻开万寿寺，就可以看到里面夹着一个漂亮的明信片，有山，有海，有花，有草。
还有一句话：祝君早日康复。
字也漂亮，只可惜没有其余任何的线索了。
他从外套口袋的另一边，再次拿出新的东西来——这次是一封信，上面写着寄给冥王星的达文东医生。
方肆喜欢阅读，每个字都喜欢咀嚼着读，没有过多的犹豫，他直接打开口水封上的信封，取出一张浅色的信纸。
“展信知，
文东，我们之间没有孩子已经度过了三年的幸福生活，可现在我看到孩子总是忍不住想，如果这是我们的孩子那该多好。
我想你也是如我这般渴望着、盼望着，那么请你看看你面前这个送信的孩子，他的眼睛多么像你啊，他平直的嘴唇，他挺拔的鼻梁，他瘦削的脸颊……无一处不像你啊。
如果你愿意，请收留他，作为我们的孩子。
……”
信使，其职责是在茫茫空间里，将一份讯息，将一份情感，真实地传达。
方肆愿意做他们的信使。
信上面有达文东的地址，是在一艘飞船里。而这整个飞船，都是属于达文东的。飞船外表虽古朴却擦的很干净，里面更是井然有序，这表明主人公是一个勤劳而又有追求的人。
“这是大夫的信？”
主人公问。
“是的，达文东医生。”
达文东当面打开信封，打开后看着方肆说：“这不是他的口水。”
“是的，达文东医生。”
看完信后，达文东医生怜爱地拉着方肆的手，领着他进飞船的内部了。盆栽摆在过道的两旁，每一格地板都三条圆柱型的孔，在房间的区域有着翻折一半的床，一张堆满瓜子的桌子，一张放着ppt的巨大屏幕。
飞船里弥漫着清新的味道，这是最让方肆感到舒服的味道。与此相对，飞船内部的银色光泽使他感觉压抑，就像夜晚逼仄的天空那样让他觉得窄小。
“可怜的孩子，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还有着回忆的本能。你做梦吗？孩子？”
“只做过一个梦。”
“哦！这可真是悲伤的故事。孩子，请随意坐，我是大夫的好朋友，达文东医生，想必你从信里已经读到了，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方肆。”
达文东医生听到这个名字陷入良久的沉思之中，直到飞船内部传来钟声，他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方肆的脸。
方肆极有耐心地等待着，他知道达文东医生在踌躇着一件重要的事情。
果然，达文东医生面容饱含痛苦地说：“方肆，请原谅我和大夫无法收留你了。是良心让我无法做出让你两难的决定，我现在就告诉你，你是上一个时代的弃民。”
……
依稀陷入一片记忆的沼泽地，人难以回想一个小时前记的文章，三天前记的英语单词，以及数十年前的物是人非。
方肆经历了数万年，在漫长的岁月隧道里，唯一的凭证是漂流瓶里的小呆。像是海上清晨时堆砌的泡沫。
方肆：你…怎么，当真了？
这句话是复读，人类的本质之一。另外这只有三个点的省略号我能看出其中蕴藏的矛盾与痛苦。
小呆：你找我有事吗
方肆：没事
方肆：我昨天开玩笑的
方肆：就是叫下你
方肆意识到，通过时光建立的依赖是多么遥远，通常人家放风筝那线又长又细，而风筝又轻又飘，可她似乎不在其列。
远了，遥不可及了。
方肆：大姐
方肆：你怎么又不理我了
方肆：我错了
一个标准的对称攻击防御，这种话听起来实在没有什么吸引力。
小呆：你有事再找我吧
方肆：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是发问，老是咄咄逼人，被快乐吸引而来的，必定追逐快乐而去。
方肆：我真的啥也不知道
小呆：没什么
方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吧，我承受得住
黑人问号，你承受什么承受？眼不见心不静啊。
小呆：没什么
方肆：是不是我太丑了？
小呆：有人这样说自己的吗
方肆：早知道就不发照片了
小呆：真的没什么
人们真的怕变成自己曾经讨厌的那样的人吗？起码这一瞬间，我变成死缠烂打的那一方……
方肆：让你的幻想破灭了
小呆：没有，不是
零度写作是不带感情和偏向的叙事描写写作，而按这种回答，应该称得上是零度回答了吧。
方肆：那是什么
方肆：一天都没回我消息……
方肆：我真的受不了
方肆：要不你删了我
方肆：霞霞？
……
两条并行扶手电梯，一条向上，一条向下。
“我说，有一个地方你一定喜欢。”
“什么？”
“三餐固定，二十四小时有人看护……”
“那是监狱房间吧？”
“请你去那里住一段时日。”
骚q跟着一个大胡子向下。
“悬赏爆炸犯tb，没错吧？”
“赏金猎人骚q？”
“你认识我？”
“你在赏金猎人里面也算是小有名气，说是千万不要被你和真城抓住。”
“真城？”
快到地面的时候，骚q伸手截过大胡子手中的小熊玩偶，在对方愕然的目光中，笑着将小熊放在上行电梯的扶手上。
小熊坐在扶手上，离他们越来越远。
大胡子咬咬牙，一个鱼跃打挺，跳下电梯，平稳落在地面上，在手腕的起爆装置上用力按下爆炸按钮，然后捂着脑袋，就这么像鸵鸟一样，趴在地上。
过了几分钟，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大胡子颤巍巍抬起头。
骚q走下电梯，笑着挥了挥手中的雷管，笑道：“我把你的炸弹雷管给拆了。”
大胡子蹦起身想要逃跑，骚q高高抛起雷管，三两下制服大胡子，然后惬意地接住雷管：“五百万，到手了。”
舞会开场，镜面一般的地板倒映出天堂上天使们的舞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