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再次回到审问室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的时候，坐在审问室凳子上人正是许冰，或许是因为他依然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审判究竟是什么，又或者是在他选择杀害唐政的那天就早已预料到了今天的下场。比起第一天在周洋身边见到他时的慌张，此刻却是平静了不少。

身上黑色的西装整整齐齐穿在身上，褐红色领带上夹着一个南国之梦的品牌商标，手里拨弄着一只黑色的签字笔。

“李玉珊已经将许冰的事情全部交代了，你那边指纹和血迹的鉴定怎么样了？”看到陆文浩和莫深赶来，舒心连忙追问道。

“血迹是许冰的，锤子上指纹虽然有些模糊了，但是其中有一半的指纹相似程度达到百分之八十。”陆文浩说道。

“可是这个许冰现在看起来也太冷静了些吧。”舒心透过审问室的玻璃窗看着坐在里面的许冰，如果光是从外表来看，倒也不像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

“人的外表和内在总是有相似的地方，当一个看似冷静的人被激怒之后，或许将迎来的可能就是狂风暴雨。”莫深幽兰色的眸子注视着里面的男人，“这个男人有些轻微的焦虑症，他的手心在出汗，一直不停的转笔，眉头时不时的紧皱，面色有些暗黄，还有严重的脱发。说明他长期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这样的情况恐怕不仅仅是三五天的事情。此刻他也是有些摇摆不定，右脚不停的在地上抬起放下，他的眼睛一直在左下方和右上方来回转动，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现在应该回想起了他杀害唐政或者是打伤陈大雷的过程吧。”

“想与不想，做过的事，是永远不会被抹消的。”陆文浩说罢，然后推开了审问室的门。

看到陆文浩和莫深走了进来，许冰先是抬起头看了看二人，然后停下了手中转笔的动作。

“我承认，人是我杀的。”还没有等陆文浩开口，却率先开口，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却清清楚楚。

陆文浩本以为他会先狡辩一下，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男人却这么迅速的认了罪。

“那现在就从陈大雷开始说说吧。”陆文浩接着说道。

“在说之前，我想问问李玉珊她，还好吗？”许冰看着陆文浩，对于现在的他来讲，李玉珊让李玉珊代替他自首，可能是他犯的最大的错误，那个女人或许同他一般，本不该走到现在。

“她的精神状况并不好，不过她已经答应我们将作为证人指认你的罪行，所以你最好是不要隐瞒任何事情。”陆文浩也不卖关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烟了和打火机，然后准备细细听他说来。

听到李玉珊要作为指认自己的证人之后，许冰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事情要从半年前我遇到李玉珊的时候来说了。”

t市的夜晚与其他城市的并没有什么分别，每当夜色降临的时候，取而代之的却是喧嚣和混沌不堪，有人曾问罪案为什么总会发生在夜晚，或许就是因为夜晚会褪去白天绚丽的色彩，用黑色将一切都笼罩，人们尽情的在灯红酒绿中释放着自己，究竟是病态还是真实，在夜色下没有人会去在意，会去了解。

那个时候的许冰正在筹划着周洋公司南国之梦的发布会，在半年前周洋已经找他谈过一次话，这次南国香水系列的发布，关系到公司和竞争企业之间的最终对决，如果失败了也就意味着周洋企业将会失去一部分的股东，到时候，恐怕连企业都会受到重创。

许冰很久以前本来是周洋企业里的一个小保安，后来是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才被周洋注意到，因为许冰咋干保安之前，曾在一家很小的公司做过财务会计，但是后来厂子的老板出了意外死了，所以整个厂子别人接管，那之后，企业就越来越不景气，这才来到了这里。

许冰曾以为遇到周洋之后一切都会变好，他曾计划什么时候挣够了钱，娶个媳妇，然后再给它市的两位老人好好买栋房子，一家人好好的度过这辈子。可他哪里想过，周洋根本就是一条毒蛇，还是一条隐藏在沙漠砂砾深处的响尾蛇，在你最接近绿洲的时候，却猝不及防的在你的脚踝上狠狠撕咬一口。

在表面上，所有人都觉得周洋是个平易近人的老板，但是只有在他身边的人才明白，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你将永远失去自由。

许冰曾经在念书的时候就有偷窥的癖好，曾经跟踪不少同学，偷偷拍过很多照片。

周洋在将他留在身边的时候就已经掌握了足够控制他的把柄。

为周洋工作的这些年，他在暗地里为周洋做过了不少阴险的勾当，不管是威胁，还是恐吓，又或者是盗窃，利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除掉了周洋公司的不少竞争对手。而所有的事情，只有周洋和他两个人知道。

良心的自责，加上周洋不断的压力，这次发布会对于他来说，就如同将他推上一个绞刑架，让他喘不过气来，就连做梦他都仿佛能看到周洋的脸在冲着他笑，然后变成了一条巨大的蟒蛇将他吞入腹中。

他就是周洋的傀儡。

越是这样，他就越害怕，好不容易改掉的偷窥嗜好又渐渐的发作起来。

那天晚上他喝了不少酒，在酒吧里听着那些喧嚣的音乐，让他至少能不去想那些心烦的事，直到脑袋变得混混沉沉的才从酒吧出来。

却遇到了匆匆赶路的李玉珊，那个时候，他选择悄悄的跟着她，想要将她的背影全部用手机拍下来。

可他并不知道，那天的李玉珊，却偏偏是经历了陈大雷的一顿毒打，从家里躲了出来，带着满身的伤痕，无处可去，她只想着要去弄更多的钱，这样陈大雷才会继续对她好。

或许是两个病态的人有着某种吸引能力，李玉珊选择了这个看起来很有钱的男人，跟着一起回到了他的住处。

一番云雨之下，李玉珊咬着许冰的耳朵对他说，他的一切她都明白，她会留在他的身边。

李玉珊的谎言，许冰相信了。也成为了许冰能在周洋身边继续坚持下来的唯一希望，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他用一切去满足，对于许冰来说，这是他唯一爱的女人，是他在干涸沙漠中唯一一抹甘泉。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有人敢伤害他爱的女人。

那天他跟踪李玉珊来到了修理厂，却看到了那个男人在用皮带抽打她，当时他并不知道这个陈大雷是李玉珊法律上的丈夫，愤怒如同一只因绕在胸口的火龙，他发誓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男人。

他总觉得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就在他计划着怎么悄悄溜进厂子的时候，他注意到了一个经常从修理厂后面偷偷溜出来的傻子，也发现了那条秘密通道。

于是就在上星期三晚上，他偷偷溜进了修理厂，埋伏在陈大雷住的小屋，趁着陈大雷回去的时候，躲在门后，然后重重的将锤头砸了下来。

可是许冰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放倒陈大雷的时候，却听到大门口传来了李玉珊的声音，他根本没有想过李玉珊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慌不择路，他急急忙忙提着锤头沿着原路跑了出去，可是那些木刺却将他的衣服划开了一道口子，胳膊一痛丢掉了手里的锤子，但他并没有回去捡走锤子，而是狂乱逃走了。

经过那晚之后又过去了两天，眼看着周洋的发布会也要召开，许冰却说什么也无法安定下来，越是这样，越是害怕，不仅是担心李玉珊那天会不会看到了他，一边又害怕发布会失败，周洋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折磨他。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他却偏偏又撞见了另一个男人，他搂着李玉珊的腰，一副亲昵的样子，就如同热恋的恋人一般，他还拿着他们南国系列的香水送给给她，许冰说道这里的时候，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仿佛是回到了那一天。

也就在周洋发布会开始的当天白天，他找到了那个和李玉珊在一起的男人，那个人正是唐政，他先骗他说是南国之梦香水有活动，推出的新品可以送给老顾客体验，唐政知道李玉珊喜欢南国系列的香水，而且自己有没有钱，既然有赠送的活动，所以根本没有多想。

于是许冰将唐政带到了发布会的大厅阁楼上存放杂物的房间，趁着唐政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间用针管将麻醉药注射到了他的身体，然后拎起旁边的灯线，将失去意识的唐政绑了起来。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想要杀掉唐政，他本想着让唐政在这里困上几天，受受苦头，可没想到，就在这时，接到了李玉珊的电话。

李玉珊告诉他，她是骗他的，她有丈夫，而且她的丈夫已经回来了，现在很爱她，所以她要离开他。

那一刻，许冰的最后一丝理智终于崩塌了，他没有想到，最后自己依然还是被当做一个玩偶，被狠狠的耍了一番，周洋耍他，李玉珊也耍他……

内心的魔鬼，终于还是突破了牢笼，展现出他本有的姿态，嘶吼着，扭曲着庞大的身躯喷射出滚滚的岩浆，将一切美好的绿洲都掩盖在血红色的烈火中，化为灰烬。

于是，他将所有的怒火发泄在了无辜的唐政身上，用铁质的灯杆砸断了躺着的腰，然后将他的尸体拖到了吊灯的上面的铁架上，然后对准了角度抛了下去，尸体接触到了吊灯上的电压线，瞬间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响。

他要毁了这一切，毁了周洋最看重的发布会！

说道这里的时候，许冰的脸上满是喜悦，仿佛是积蓄了许久的怒火在顷刻见得到了释放，陆文浩甚至能感受到，当时他看到发布会上人们惊恐的眼神时是多么的开心。

“你就没有后悔过吗？”陆文浩将手中的烟头熄灭，问道。

“后悔？”许冰笑了笑，像是丝毫不在意一样，“或许我曾害怕过，那是看到那男人的尸体倒在那些玻璃的碎片里时候，可我从不后悔，那条蟒蛇终于不会在出现在我的梦里了。”

说完这些，许冰只是在笑，一言不发，却只是在笑着。

看到这样的许冰，陆文浩想到了那天在审问室里痛苦的李玉珊，在寻常人的眼里他们都是病态的，是疯子，是杀人狂，可是如今，陆文浩却感觉到异常的凄凉。

他们杀了人，毋容置疑，但他们却同样又是受害者，背负者痛苦，却无处传达，作为一名法医，能够知晓尸体的语言，却无法让沉默着的活人吐露心声。

“莫深，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我们出去吧。”陆文浩叹了口气说道，不知道为何，案子虽然已经可以结案了，但他却丝毫感受不到一丝的轻松，反而内心里憋着一口闷气，压抑的很。

“许冰，陈大雷的尸体也是你抛的吗？”莫深却看着许冰问道。

“呵呵，我可没有必要为他收尸，你们发现的时候已经烂在屋里了吧。”许冰继续笑呵呵的说着。

医院的尸体，并不是许冰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