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据在角落不断进行计算机分析的克莱斯特，眼见这名少女踌躇焦躁，满脸不知所措的困窘模样，口里不自觉地“啧“了一声，十四岁的他食指稍稍调整一下鼻梁上的金边镜架，不耐烦地对小釉说道，好像在发牢骚似地。「后辈!想不出来是正常!要是妳也能够料事如神，现在就不会还停留在和我相同的级数!」

克莱斯特年纪比小釉小三岁，口吻却老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尤其是对小釉这位新进人员又恰巧分配到自己队上，好不容易盼到有个直系学弟妹的他，态度变本加厉更是天经地义的事。后辈!既然妳今天入了行，那最起码也得敬重一下我这位年资历好歹超过妳一年的学长!你们中文所谓的“先来后到“不正是这个意思!

克莱斯特说的级数是指佣兵协会认定的能力等级，从刚自训练所结业的c级到最高级的ss级共分为八等(c→cs→b→bs→a→as→s→ss)。目前小釉和克莱斯特都属于cs级。

方才把心思全放在如何化解眼前困局的张音釉，此时心理着实被这突如其来，几近劈头谩骂的声音给吓了一大跳!要少女习惯一名小男生随时随地给自己摆架子，跩个七八百万的睥睨姿态，那可真还得再花上一段不算短的时日。

克莱斯特缓缓扬起脖颈，目光锐利地注视眼前这位学妹，他右手食指静静向小釉示意自己面前空着的地板，一副老师准备开讲的表情。

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空间，小釉暗自叹了口气，满是不情愿地弯下身正正经经跪坐在这位小前辈跟前，她当然很希望由莲或漆剑替自己解惑，但眼下他们俩似乎已经谈论到很细节的层次，若盼望他们回过神，发现身旁这位闷不吭声、热切渴求关注(只差点儿没摇尾乞怜)的无辜小姑娘，一时半刻想必是不可能了。

不过，一向不容易对他人轻易妥协的少女会如此乖乖屈身坐下，背后其实还埋藏个更主要的因素，那就是—以往违逆克莱斯特好意的人，总会在执行任务中遭遇意想不到的通讯干扰，而且手法精湛不着痕迹，事后根本无从追究。小釉忆起一个月前，自己在印巴边界潜伏时，只因双方一时口角，这位小哥竟然灵光一闪非常应景地以无线循环的方式让她的通话器成为全战场上最引人注目、大鸣大放，史上最经典的舞曲大悲咒拨放机。少年那种恨不得将当下所有敌方火网全朝自己学妹杀去，丝毫不考虑掩饰的怨念与执着，时至今日都还深刻的教人浑身不寒而栗。

克莱斯特清清喉咙，尚有些稚嫩的嗓音配上长辈训话时的口吻，十分有模有样地说：「其实事情很单纯，这趟任务主要是为了夺取一具运往利比亚的最新型武器，而这武器正好被安置在一艘不起眼的货柜轮上，这样说妳懂了吗?」他严厉的视线隔着镜片透出，直落在小釉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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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了老半天，原来金主是利比亚啊!嗯…关于这个国家的传闻好像都没太多好事，听说他们的元首很热衷支持世界各地的叛乱组织，80年代末期的洛克比空难(注2)也和利比亚有很深的渊源，这样的国家若是坐拥最新型武器……呵!好个唯恐天下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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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可以请问一下吗?是什么样的武器?」虽不至于战战兢兢，但在克莱斯特面前，小釉也不敢太畅所欲言，毕竟自己的态度稍有不慎立马便会被贴上藐视学长的致命标签，那后果可是会吃不完兜着走。

克莱斯特狐疑地盯了她一眼，口气不是很好地吐出三个字—「不.知.道!」，他眼神好似说着:「妳这是甚么烂问题!要是清楚货轮上有些什么，我刚刚就会说啦!」

「……」被他这么狠狠一瞪，小釉霎时不知从何说起。

克莱斯特食指又乔了下镜架，这个举动没什么特殊用意，纯粹只是想装作自己是个成熟的大人而非幼稚的小孩。「后辈!请妳多思考些有『建设性』的问题，问题假使问得好，也能算得上是一种成长，妳明白吗?」他睁睁盯着小釉的眼睛。「后辈!妳那双慧黠光亮的眸畔底下，总不会告诉我是个脑袋灌水的傻大姊吧?」

我还真是被人看得很扁呢!小釉脸蛋微微抽搐，内心一丝不悦。

「好!那我也不客气地问下去啰!」小釉脸上露出一抹挑衅与敬重参半的飞扬笑靥，彷佛正准备和眼前的小前辈过上两招。

「既然负责运送的，是一艘不起眼的货轮，那么为了表现得更加自然，想必船员应该都是在当地临时招募的吧?如此一来，即使中途真的被人抓包，也绝对问不出个所以!」小釉说。

克莱斯特轻轻颔首，嘴角同意地稍微扬起。

「接着，确认目标所在之后，韦尔斯和杰瑞顺利以水手的身分混上船。原本，我们只要驾驶这艘小艇去接应船上取得货物的杰瑞他们，整起任务便可大功告成!但是，不久之前双方无缘无故断讯，再加上，那艘满载武器的船只也发生某种程度的异样，譬如说，航向偏离之类的奇怪现象。」小釉一口气洋洋洒洒说了一长串。怎么样?我猜得还不赖吧!

「只有临时招募船员这点算有新意，其他内容不过是顺水推舟，偷听窃取罢了。」克莱斯特又推了下镜架。

「我哪来偷听窃取!」少女言词夹带一抹不服的音色。本小姐我可是花了很多心力去整合思考，你不夸奖就算了，用得着损人吗?“偷听窃取“?何必讲得那么难听?

克莱斯特再次紧紧盯住小釉的眼，面露不悦。「队长和漆剑的对话，妳可别说妳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若不是本人好意给了妳一滴点提示，让妳有机会顺着竿子往上爬，敢问阁下又有甚么能耐如此出言不逊自以为是?」

「呃……」这话着实重重赏了小釉一个巴掌，她的确是下意识把方才从驾驶座旁听见的内容私自掺入自己的分析当中。

「不过，这也算是佣兵必备的技巧之一不是吗?莲姊常说，在战场上没有比情报更重要的东西。因此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随时随地全力掌握所有可以善加利用的任何讯息，尽管那讯息是多么的枝微末节……」小釉心里忍不住碎碎念着，却怎么都得硬是压抑住底下快爆发；翻腾得有些难受的负面情绪。她不断提醒自己，跟克莱斯特吵嘴一点好处也没有，眼前还是暂时满足一下这位小男生莫名的虚荣心才是上策。真的!这样才是明哲保身之道!妳要忍住啊!张音釉!

大约过了半分钟，这期间小釉暗自深呼吸了好几回，总算是把鲠在喉头的那股乌烟闷气给强咽了回去。

抬起脸儿，小釉双臂怀抱胸前。「好吧!我对刚才放肆的态度向你致歉。“真对不起啊!学长!“」她刻意用足以让船上四人都能清楚听见的分贝和少年大表歉意。

「妳……」这一点也感觉不出诚意的道歉，克莱斯特自然大大不满，他嘴上正要发作，却见小釉此时换上一抹严肃的神情。

「所以，克莱斯特!现在麻烦请你将整起事件的详细经过明白地告诉我!时间不多了，如果那艘船几小时前还航向利比亚的话，那我们应该快追上了才是!」照航速和时间推断，他们乘坐的小艇差不多已进入马德拉群岛(注3)外海。

克莱斯特瞧瞧小釉认真的表情，再瞥一眼笔记本电脑屏幕上gps显示的结果。他内心不悦地“啧“了一声。后辈!妳还真会挑时间刺激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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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2):洛克比空难发生于1988年12月21日。当日，泛美航空103号班机正在执行法兰克福－伦敦－纽约－底特律航线上的飞行任务。该飞机成为了恐怖袭击的目标，飞机在苏格兰边境小镇洛克比（lockerbie）上空时发生爆炸，270人罹难。

这次炸弹袭击被视为一次对美国象征性袭击，是九一一袭击事件发生前最严重的恐怖活动。此次事件亦重挫泛美航空的营运，该公司在空难发生的三年之后宣告破产。(节录自维基百科)

(注3):马德拉（葡萄牙语：madeira）是非洲西海岸外，北大西洋上一个葡萄牙所属的群岛和该群岛的主岛的名字。其外海往东可经直布罗陀海峡进入利比亚所在的地中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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