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慵懒的午后。

的长老翻出了一顶破损的盔帽，帽檐上沾满了早就干了、已经发黑的血迹。

那是他儿子的血。

犹记得那位军官将他儿子阵亡的消息带回来的那天。

大约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是一个和这会儿没什么两样的午后。

村里的人们都说他看到军官来村里的时候，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但他并不承认。他觉得自己当时相当坦然。

亲耳听到军官述说的噩耗后，长老并没有觉得多悲伤，就好像一件理应发生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了似的。

这顶帽盔就是那位军官带来的。长老摸着这玩意儿，只觉得有些不真实感。

后来，他照旧经常和人喝个小酒侃个大山，只是村里的事情不怎么爱管了，以至于本就不怎么发展的古里小村变得更加衰败了。

幸好那些领主们忙着打仗，来收过几次税，见实在是没多少油水好捞，后来就渐渐不来了。而土匪山贼更是对这里没有半点兴趣。小小村庄乐得自在。

长老没了牵挂，便吃吃喝喝等进棺材。人们说他是儿子死后一蹶不振，其实真不是那样。他都没怎么觉得难过，怎么会一蹶不振呢？

顶多就隔三差五将那顶帽盔拿出来摩挲一阵发个小呆，年纪大了不都容易变得怀旧吗？那没什么大不了的。

长老一边用干燥抹布轻轻拭去帽盔上的灰尘，一边心里想着儿子那颗脑袋瓜子才多大？被这么大一个帽盔罩住，眼睛都被挡住了，怎么看得见外面？这个傻儿子一定就是这样被稀里糊涂地杀掉的。

想到“被杀掉”这三个字，长老擦拭帽盔的手忍不住一个哆嗦，嘴角微微抽搐，眼角莫名有些通红，不知怎么又发起了呆。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孩从村口跑了过来，大声叫道：“长老，有人来了。”

有人来？那真是稀客。乱世里，没有多少人会光顾这片被无名山与北沼河所夹的贫瘠荒地，为数不多的都是些误入此地的笨蛋，来讨口干净的水喝，或者用村子里不需要的东西换一些干粮什么的。这次不知又是哪里来的笨蛋要来折腾他们了。

长老吃力地站起身，收好那顶对他而言最最珍贵的帽盔，跟着孩子往村口走去。

远远看到一支三十来人的队伍，长老不由一怔。当他看清那支队伍里有几张有些熟悉的脸，更觉惊异。

“你们……你们怎么都回来了？”

那些不速之客中，为首的是个好像在哪里见过的年轻人，笑容猥琐，就像是坑骗到了哪家黄花大闺女后暗暗窃喜的那种笑。而他身后二十个华夏士兵装束的，居然大多都是从这个村子走出去的。

“哟。好久不见。”

长老用力回忆了一会儿，又思索着年轻人身后那些曾经离开村子的人的情况，这才渐渐有些印象。

许之赋见他终于是有些记起自己来了，笑嘻嘻地与他勾肩搭背，说道：“老兄，最近可好？”

长老皱眉道：“你有什么事吗？事先声明，村里已经没有什么丁壮了，你有钱也招募不到了。”

许之赋笑道：“哪能呢？这我不是将丁壮们都带回来了吗？”

长老更是惊疑不定：“难道你想将招募到的士兵退回来？有这种事吗？不行不行，我们村子概不退换。”

许之赋脸一板，故作生气地道：“这种事情，轮得到你作决定吗？别忘了，你只是一个村庄长老。”

长老怒气冲冲道：“这么多年来赵家没有一个领主愿意接下古里这个烂摊子。所以整个村子我这个长老最大，当然是我说了算。”

许之赋摇了摇头，不屑一顾道：“这也未必。”

长老怒道：“我们古里虽然破落，但也不会任由外人随便欺负！”

随后他看向那些个从古里走出去的华夏族士兵们，斥责道：“这里是你们的故乡，你们就甘愿这个家伙糟蹋你们以前生活过的地方吗？！”

那些华夏族士兵尴尬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很自觉地谁都没有出声。

许之赋似乎浑没注意到长老挑拨自己部下，自顾自地走入村内，四下打量，一副入室抢劫时观察哪样东西值钱的模样。

长老刚才已经使出了这两年来最坚定的语气，此时不禁又蔫了下去，跟在后头闷闷不乐，心中只是想着：拿吧拿吧，这个村庄压根就没有什么好东西，真不知是一双瞎了多久的眼，才会想到要来古里抢东西。

许之赋带着女侍涟华在村庄里转悠了一圈，彼此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想法。

涟华一脸忧愁。

想要将这样的村庄给救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眼下就已经只剩下二十户的人家，丁壮约等于零，所有人都在坐吃等死，过不了多久，连仅有的粮食也要被消耗殆尽，剩下的这些村民要么选择搬走，要么等待饿死。估计再过两个月，这里就不能被称作村庄了。

涟华向许之赋摇了摇头，意思是：别接这个烂摊子了。趁现在还来得及，拒绝赵家的受封！因为一旦接受了下来，只要村子在他的治理下完全衰退，赵家将会追究他的责任。

然而涟华在许之赋的脸上所看到的是：傻呵呵的完全没有想法。

涟华恨恨地在他腰间掐了一把，骂道：“你到底搞不搞得清状况？”

“哎呀。”

许之赋真的是超级无辜。他当然看到了古里的惨状，也知道连最基本的粮食问题都将无法解决的话，村庄很快就没了。所以他想要在村子的中心建一个一级磨坊来帮助粮食生产，这个主意有问题吗？这大致还算是搞得清状况的吧？

他将想法告诉了涟华，收获了一个白眼。

“那谁来建这个磨坊？这些人当中连能盖一间茅房的都寥寥无几吧。”

许之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涟华气笑道：“你？你到底明不明白，一个具备功能的磨坊需要什么水平的工匠才能建造出来？”

许之赋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涟华彻底无语。

村子的长老在后面听得张口结舌，实在忍不住拍了拍许之赋的肩膀，十分怀疑地问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我一个长老都不关心这些。这个村子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我就不信你们还能安着什么好心了……”

许之赋这才想起一事，从怀里掏出那份受封的信笺，递给长老道：“你没听说吗？我是你们的新领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