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拜——”
众人再拜，顾九站在祭坛上，双手高高捧起血玉。冰冷的目光快速扫过巫族族人，停留在了前来观礼的宾客处。
刚刚，她察觉到了几道不善的目光。
顾九心中升起警惕，收回目光。半垂着眼，换了一则祭文，继续低声吟唱。
捧起的血玉莹光一闪，浅蓝色的刺骨寒气，铺天盖地从四周聚来。在距顾九半尺时停住安静下来，似是在恭迎它们的王。
“守东位宾客处，有异动者——杀之”
角落里的许霂猛地小幅度抬起头来，惊讶的看向顾九。
她发现了什么？
寒气越来越浓，众人目光炯炯的看向顾九手中的龙形血玉，并没有人发现许霂的异样。
“吼！！！”
咆哮声响彻云霄，寒气瞬间层层翻涌起来。顾九因为经历过了一次，心中有数。做足了准备，她和许霂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
白凡本身就是豹兽，自是不会惧，更别提能有何影响。
前来观礼的宾客和巫族众人就有些掺了，先是那冻人刺骨的寒意，再是这一声震耳引风的兽鸣。他们都被折腾的有些狼狈不堪。
萧渊双手紧握成拳，他的耳朵被这吼声一震，竟然听不见声音了。他知道这只是短暂的失聪，可……
这扰乱了他的计划！
身旁的魈卫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他埋伏下的人就更不用说了。
萧渊眼眸一凌，看向顾九的目光有些阴沉。
此人真是好手段！
在场之人那个不是狼狈不堪？唯有她一人衣袍丝毫不乱。显然是借器灵之势，给了众人一个下马威。
萧渊冷哼一声，不过是个小小的下马威，能奈我何，他萧某忍了！
巫族一行……但愿能有收获。
香奴在香炉中添了一味古香，在顾九半尺外翻涌的寒气一沚。被新升起的白色烟雾推开，均匀分布在露天广场。
顾九腾出一只手，轻轻一挥，打出一道结界。整个人临空而立，仿若神明一般。
蟠的身影在寒气中，一点点快速凝实。
二长老激动的双手颤抖，唱诺道：“所有族人，跪——”
语毕，他自个儿也跪了下来。
蟠的两根須子惬意的摆动着，没有情感的瞳仁微微一缩，冷冷的俯视着下面跪拜的人。
它嗅到了肮脏的味道……
很浓，看样子还不少。
“予尔等，三问。”
齐拓抬起头，激动的仰望着蟠，恭敬道：“敢问大人，巫族日后运势如何？”
蟠的余光瞥了一眼顾九，有如此神似灵妃的灵奴在，只要不惹怒那个人……
“盛极。”
闻言，众人神色各异，齐拓欣喜若狂。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就听见一个极其不敬的声音道。
“那敢问大人，神明如今可在？”
周钰目光如炬，死死的盯着蟠的神情。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东西。
站在观礼人群中的朱厌族族长、毕方族少族长、蛊雕族族长，嘴角均都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三人相视一笑。难得，一向坚若磐石的巫族竟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家伙。
齐拓等一干长老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紧张的看着蟠的表情。若是惹怒了大人，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周钰献祭。
蟠神色露出一丝古怪，分散在广场的寒气仿佛接到了指令，一部分冲到周钰所在之处，将其团团包裹。
冰冷刺骨的寒气侵蚀入体，周钰全身上下瞬间酸软难耐。四肢无力，没有知觉。
“噗通”一声，周钰瘫倒在地，想站却根本站不起来，只能拼尽全力仰起头颅。
他周围的人没有一个敢扶他起来，周钰一点也不在意这些有的没的，执拗的盯着蟠。
“自是在。”
周钰追问道：“那……”
“周钰！”
齐拓和大长老几乎是同时出声呵斥，将周钰的话打断。
周钰置之不理：“神明既在！为何不护我巫族？！为何任由巫族败落？！妖族侵扰时，为何不现身救我巫族！
巫族十巫血脉……只剩下了三脉啊……”
周钰失声痛哭，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他幼年有多崇拜神明，现在就有多恨神明。
若是神明现身救难，他妹妹就不会死……
这一切，都是神明的错！若不是他对巫族不管不顾，巫族怎会如此？许霂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哈哈！”
周钰仰头大笑，眉宇间的英气扭曲，眼中是倾尽一世的癫狂。
什么狗屁神明，他不信！他再也不信了……
这是什么？
周钰略微缓过神来，怔怔的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出现的结界。
忽然，他猛地看向顾九，失控的怪叫起来。
这个结界他认识，是控音结界——那个大人什么都没有听到！他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贱人！这个贱人！！！
顾九微微皱眉，收回了落在周钰身上的目光。转眸看向一旁心思各异的长老，对着齐拓道：“齐拓，你继续问。”
蟠的神色更加古怪，小小的控音结界对他根本没有用。周钰的话和心中所言，他都听到了。
于是，齐拓还没开口，就听得蟠道：“抽巫族七成灵气、七百少男少女，做为献祭。
下界灵奴不得违抗。”
言罢，身影消失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一同消失的，还有之前捧着祭祀器皿的少男少女和巫族蓄养了多年的七成灵气。
最后一话在所有人脑海中一闪而逝，便再也无法捕捉。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顾九和许霂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久久难以平复。
那句话在他两人的脑海中，并没有如他人一样，随着蟠的离开而消失。反之，愈来愈清晰，震耳欲聋。
灵奴，奴。
许霂冰冷的眼眸闪过一丝怒意，目光落在结界里的周钰身上。
周钰最想知道的答案，他找到了！
“我只是想知道，巫族有难，神明却不现身。神明……在神明眼中我们到底算什么！”
少年意气用事说出的话，时隔多年，再次在耳畔响起。
可能什么都不算吧！
许霂在心中回答，一时间思绪万千。
他年长周钰五岁，心思却不及周钰缜密、敏锐。周钰怕是很早，就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问题的蛛丝马迹，顾九的出现，不过是给了周钰一个证明自己猜想的契机。
若是没有顾九——周钰，你是否还能今日这般一问？
然而，一直到死，许霂都没有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些事没有发生，不管你如何去想、去推演，都只是可能，不是答案。因为能让那个答案出现的事，从来都没发生过。
许霂收起思绪，看了一眼顾九，继续盯着观礼的宾客。
祭祀还在继续，有忘巫术在，有些事和秘密，永远都不可能出现在凡世间。
大长老脸色阴沉，一丝丝戾气在眼中滋长，像是要吞噬所有光明的黑暗使者。
“族长，您说周钰该如何处置？”
上半场祭祀一结束，顾九将被一众长老簇拥着，去了议事用的正堂。
齐拓看了大长老一眼，沉吟片刻后，面向顾九道：“巫女大人认为该当如何？”
揉了揉眉心的一点朱红，顾九神色平静道：“我说过，祭祀之后，我会带着许霂离开巫族。”
冰冷的眼眸环视了一圈众人，顾九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难不成你们想让我把周钰也带走？”
若是周钰也离开巫族，族中可就只剩圣使大人一位大人了。
圣使大人不通医脉药理，那医脉之事，谁来管？
众人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