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 名为温柔的伤痛
作者:柚菓子      更新:2019-07-28 02:25      字数:4062

璨维拉坐在实验台上,像个调皮的孩子般双脚前后摆动着,手里摆弄着高倍显微镜,时而摆弄摆弄头发,时而站在窗边向远方眺去,对她来说,即便是望风景也是享受。

“师父,今天不上班吗?”璨维拉不经意地问道,却猛然间想起了格里森还在看书,不该去打扰。

格里森仍旧盯着书,良久,缓缓说道:“明天上班,今天你好好休息,晚上我会告诉你明天的工作事项,到时候你准备一下就好。”

他仍旧看着书,丝毫没有理会璨维拉的意思。而璨维拉则从行李中拿出饼干,坐在床上咯吱咯吱地嚼着,用以打发着时间。她瞥窗外即将陨落的夕阳,屋任由内暗了下来,感叹着这样悠哉且安逸的生活方式。

渐晚……格里起了身,伸着懒腰走向卧房,见璨维拉一人呆呆地坐在床上,仿佛有心事般发着呆,咯吱咯吱地咬着饼干,样子像极了老鼠,滑稽且有趣,抖落了满床的饼干屑。

“那么吃东西对牙齿不好,时间长了牙会长歪的。”格里森说道。

“师父……我都二十四岁了,发育都完全了,还是不要把我当小孩子了……”璨维拉有气无力地应着。

格里森浅笑着闲聊道:“在这里感觉怎么样?我们要在这里工作相当长的时间。”

“这里?呃……相同的门,相同的窗,一眼望去虽整齐划一,但也略感无趣。以及……时不时会手痒,总想找人打架,感觉不活动身体就会锈死了一样。”

这样的回答还真有璨维拉的风格,格里森刚刚注意到,她好像有心事,便随意聊起了关于此类的话。

以璨维拉的说法,虽说她是在遵循意愿,可说破天来也是和布莱克在边境地区鬼混,不敢以一个那样的身份去面对家庭,而她现在身为医师助理,总觉得这才是家人们想要的,虽说自己她并不称职,但总归是想将这一消息带给家人,用以安心。

“那你好好努力,等你成为一个真正的护士或医生的时候,回家里看看,好好努力吧,别让他们失望……”这是来自格里森的忠告。

在这种时候,璨维拉便找到了机会,便藉由家人而切进了话题。

“那个…呃…师父啊……您的家人呢?”

“家人啊……孩子她母亲五年前就和我离婚了,孩子也和母亲走了,就剩下个照片还能看看了。唉……这人呐,有的时候感觉不出来什么,没的时候心就有点难受了。说起来真是惭愧,是我没留住她母亲,苦了孩子了……”

璨维拉看得出,格里森非常想念他的家庭,不知为什么,听到他说这些的时候,璨维拉的心也同样泛起了涟漪,有种想哭却哭不出的感觉,也理解这种失去家庭成员的痛苦。在艾莫斯卡中,每次有成员死在战斗中,布莱克都会拿着成员的大合照,将自己关在屋子中喝着闷酒,小声哭泣。他将其他成员视作手足,在平时对其他人的要求甚是严格,如今她也能理解布莱克的做法,现在的她感同身受。

格里森说罢,即话锋一转,“哦,对了!我还带来了照片呢!你要不要看看?那个时候我还没开始长白头发呢!”

提起照片,璨维拉的愧疚即涌上心头,那个相框竟是格里森的思念寄托。

“师父!您……”

格里森一愣,璨维拉的反应好像很激烈,“怎么了?”

“那…那个相框被我弄坏了……就在刚刚……对不起……师父。”璨维拉满怀着愧疚。

事情果然如她想的一样,格里森一惊,连忙跑去了他的房间……看来没错的,璨维拉闯下了大祸,格里森一定恨透她了。

她不安地追过去,却发现格里森只是站在门口,向里面驻足望去。他像是僵了一般,默不作声,而眼神却只紧盯着床头上的那个相框,尽管相框中已经没了玻璃,只剩下了一张照片。

“璨维拉……这是你做下的吗……”格里森颤抖着声音问道。

“对不起……师父……我私自动了您的……”,话音未落,格里森便温柔地说道:“谢谢你,璨维拉……”

璨维拉怔住了,她没听错,格里森确实在说谢谢。可能是格里森搞错了方向,他只看到了收拾得一尘不染的房间,却没看到照片。

“师父……对不起,我弄坏了您的东西……”

格里森并没打算责备她,相框固然重要,但他看到了这间屋子,便看到了比相框更重要的东西,毕竟比起过去,眼下的东西才更需要珍惜。他怔住许久,背对着璨维拉,重新扬起笑颜。

“东西?什么东西?”格里森明知故问。

“相框……”

“哦?可我的相框不是好好的吗?”,格里森轻踮着脚踏进卧室,取出相框,生怕会踩脏她的劳动成果,继而似炫耀般地说道:“哈!我只看到你打碎了一块玻璃,我的相框可是完好无损啊,你看,照片上的我笑得多开心啊~”

璨维拉近乎于无地自容,她羞愧得甚至要渗出泪来,沉默已久也终于迎来了爆发……

“师父!请您不要再这样了!您总是这样温柔!您要我怎么办!明明我什么都不会……只会给您惹麻烦!呐……您骂我好不好……骂我好不好……”

“璨维拉……”

格里森惊得双眼似空洞般无神,仅是那样一句话,便成了引起她情绪爆发的导火索。

“师父……是您在纳菲斯克艾尔中救了我,替我找公道,替我出气……如今我犯了错,您依然要对我温柔……面对您这样温柔的态度,我要怎样回应才好……明明我是个混蛋啊……”

“是吗,那我要怎么样……对你凶一些?那样你能接受吗?”,话音刚落,格里森便厉声喝道:“璨维拉!去把我让你随身携带的教材拿出来!今天晚上恶补专业知识!快去!”

“是!”璨维拉哽咽地应道,灰溜溜地返回房间去取教材。而格里森却心如刀割,即便是随意地凶璨维拉,他也会于心不忍。

璨维拉独坐在试验台前,直至见到那副委屈的样子,格里森才察觉出他究竟犯了什么错,如果说温柔也算做罪过的话,那么他便已经罪大恶极了。

璨维拉说的没错……她是个混蛋帮派份子,她的初衷一开始便是想要活下去,其卡因实验组远不是她的归宿。或者说,待到其卡因研制组功成身退后,她若惯于温柔,又该如何回归到她原本的生活中?她远不愿被这过渡期改变,但却情不自禁想要坠入其中,而纵容她接受温柔的罪人便是格里森。

“璨维拉,你不会在这里久待的,你的初衷仅是想活着离开那座牢笼,所以你对我提出请求。”

“是……您想说什么……”

“很可惜……瓦纳卡尔布只有单向通道,你短时间内无法离开。但我会保证,在其卡因研制组功成身退之前,我不会涉足改变你的性格。就这样。”

格里森凝重地望着璨维拉,犹豫着,即扭头便走……

瞬间,璨维拉涌出泪水,抽泣道:“师父!师父……您要丢下我吗……仅是我不愿惯于温柔,您就要丢下我吗……在这里您是我的唯一亲人。没了您我寸步难行啊……师父……我觉得我好贪婪……我想和您在一起,却又不想被您的温柔惯坏了性子。我不是个好学生……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温柔……明明就像我们第一次相遇那样就好……您些许的唠叨夹带着温柔,您也会生气,可如今您怎么了?为什么连生气也不会了?明明那个样子最好了啊。师父……”

格里森无法回答,一心想将温柔予她,却不知这把名为温柔的刀子伤人更痛。

他回身拥住璨维拉。任由她在怀中啜泣。

“师父……请不要对我这么温柔,您不是我的父亲,不是我的私有,不可以无条件对我这样好。可…可即便是父亲也不会这样温柔。”

“我知道了,像我们最初的那样,这里不是瓦纳卡尔布,而是纳菲斯克艾尔医学院的讲师办公室。你不再是我的助手,而是我的学生……”

像最初的那样,格里森为她补习功课,即便是最基础的课业知识,格里森也不会因烦琐而略过。夹带着批评与训斥,虽令人心中不悦,但那却最令璨维拉心安。

璨维拉静静地抹着眼泪,此刻的她已不是帮派份子,柔弱得像乖宝宝,透过沁满泪光的眸子,闪烁的却是对格里森的赞许。

“喂!璨维拉!刚刚我讲了什么!重复一遍”格里森略带威严地训斥道。

璨维拉揉开眼眶,立正站好,似她初到纳菲斯克艾尔一般不屑地回道:“报告!我没听!”

“哦?没听课还理直气壮,你的基础已经很差了!为什么没听!”

“因为基础的东西太逊!而我呢,又自知高年组的知识太难,您干脆把课程跳到中级难度吧!怎么样?”

格里森刚准备反驳,便觉得这类话听着好耳熟,细想起来,这正是璨维拉当初纠缠着到他所任教的班级中胡搅蛮缠的理由。呵,这家伙,真的是叫人讨厌不起来……

他噙着泪水,回忆起来,一时间感触良多……

格里森再次故作发凶道:“璨维拉!可你拿的是初级教材!”说着,他便拿起教材来给璨维拉看,却无意间发现了点其它的东西。

“这…这是什么?”,格里森打开教材的扉页,竟发现书页的一角被画上了涂鸦。

“璨维拉!这可是我借给你的书!你怎么能乱涂乱画!”

说起这,璨维拉便像憋着笑一般,他示意格里森仔细看。那是涂鸦的小人,画得实在是有够简单,但个别特征却尤为突出。格里森左瞧右看,便当即认出,原来那小人的原型竟是以他为中心而画的。

这还不是全部,他发现,在扉页之后的几十页,几乎都画上了以他为样本的小人,而这些小人的动作表情皆有着细微变化。

“这是我?你画这么多的我干什么?”格里森疑问道。

璨维拉忍俊不禁,她翻动书页,格里森即一惊,但随之暖流淌过心间,那一幅幅的图画连成动画,居然是他在第一次上课与璨维拉发生争执的时候,气得用教材摔讲台的样子。猛地一看,滑稽又可笑。

格里森再也忍不住泪水的冲击,但见那简易动画滑稽又好玩,竟也不由自主地大笑起来。再看璨维拉,她早已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与格里森相同,她的眼角竟也渗出了晶莹的泪水。

“哈哈哈!你眼中的我就是这个样子?我怎么还秃顶啦!生气得头上还冒火?哈哈哈!”

“哈哈哈哈~师父!这是夸张啊!夸张啊!我还以为您会夸我有才华呢!哈哈哈~”

正在二人捧腹大笑时,璨维拉便察觉出了异常,她猛地说道:“哦!不对,现在的您不是师父,而是教授……”

格里森的头皮猛地一紧,他想到了,正是那天拜别布兰琳时她说过的话,现在再品味起来,可真算得上是意味深远……

他们索性不再去笑了,而是望着对方沉默着,恐怕在他们的脑海中,时光早已倒退回了纳菲斯克艾尔医学院。在那个清晨,璨维拉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满心期待地推开门,高声叫道:“纳菲斯克艾尔医学院新生报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