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棋差一招
作者:么么0630      更新:2019-07-29 04:16      字数:10439

“纪花魁与王长峰已死,加上今日死了两人,这两日来你们六扇门又锁闭了出入,哪怕是江湖高手也不可能无声无息的出入,所以至此基本上能够锁定,嫌犯依旧在长乐坊中。”蒲松龄走到了软塌上坐下,此刻按住了上面的一侧乐谱,仔细的看了起来。

“蒲公子可有线索。”这一次谢婴宁没有开口,而是张三轻声开口道。

“你们这几日既然有在长乐坊内查访,想必也应该知道,一旦桑三娘身故的话,这长乐坊会落到谁的手里,那么此人,十有八九就是嫌犯了,至于到底是不是他,将他带来这现场一观便知了。”蒲松龄斟酌道。

谢婴宁此刻反应过来,下一刻脸色微变,道:“桑三娘无亲无故,唯有一个契子,便是长乐坊大总管景龙……可是今日那桑三娘的尸首是他发现的,怎么会……”

“贼喊捉贼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蒲松龄道。

谢婴宁神色有几分恍惚,旋即微微挥手。

“嘎吱”一声,不过一束香时间而已,景龙就被几个捕快带来了。

在进门的瞬间,他浑身似乎微微一震,脸上浮现了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直接跌坐在了地面上,失声道:“欣儿妹子……怎么可能?这这这……”

蒲松龄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随手敲了敲桌面,道:“景大总管,戏做得过分了吧,人本来就是你杀的,现在惊讶有用吗?”

景龙闻言惊愕,他目瞪口呆的看向了蒲松龄,似乎认出了他的身份,道:“蒲大才子,你是我长乐坊的恩客,也是我那欣儿妹子的入幕之宾……现在欣儿妹子遇害,你不帮她主持公道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来污蔑我!你你你……”

此言一落,谢婴宁的脸色就是猛的一变,那些捕快也是一个个神色精彩。

蒲松龄倒是神色淡漠,他翻看着自己手里的乐谱,淡淡道:“景大总管你虽然知道我曾经入幕,却不知道那一夜我与纪花魁做了什么吧?那一夜我们一夜未眠,都在校订这一曲《琵琶行》。

景大总管你可知,你是何处露出破绽的吗?原本我也在怀疑,会否是纪花魁与那王长峰联手办下了这样的大案,可是当我看到此物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可能是她了。

乐谱一物,随手可带走,且此物对她重要无比,她日常都在翻看,若是她真的与人私奔的话,又岂会不带走。所以看到此物还在这茶几上我就知道,她已经死了。

而一个死人是不可能在她死后还杀人的,而在她死后,桑三娘这个有大嫌疑的人也死了,那么要猜出谁是嫌犯真的不难。景大总管你安排的这一场好戏虽然不错,但是演得有点过了,反而漏洞百出,你自己可曾察觉了?”

“还有什么漏洞?”景龙下意识的开口。

谢婴宁等人同时一惊,都是盯着景龙,因为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基本上已经代表了他就是嫌犯了。

“我说过,你演得太过了,比如刚刚你进来的时候,就连我都无法一眼认出那具尸首就是纪花魁的,还需要小昭为我辨认,而你不过一眼就认出来了,我该夸你眼力过人,还是说你早就知道了一切?”

景龙神色再变,此刻也不再颤抖,而是阴冷的注视着蒲松龄。

“其实,事情是可以从头说起的,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要杀了纪花魁,但是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在王长锋入住的第一天你就杀了他们两人了吧?而这柜子后面的暗格,还有这具不知道何处来的尸首,应该是你早就准备好了的吧?否则的话,一时半会儿之间要准备好一个藏两具尸首的暗格,顺便准备一具身形体貌和纪花魁几乎一般无二的尸首,没有那么容易。”

“而在前日晚间桑三娘发现纪花魁失踪之后,你应该是第一个赶赴的,而且在这里协助桑三娘翻箱倒柜,桑三娘一向很信任你,还让你做了大总管,你既然来搜查了,她当然不可能也再来一次了吧?”

“而昨夜,你多半在酒菜之中下了迷药吧?这东西在你们青楼瓦舍之中比比皆是,要找的话很容易,随后你杀了小武和桑三娘两人,更是借助这三具尸体的奇异模样,编造出了水神诅咒一说……”

“至于这个消息什么时候传出去的,我看看,多半是今日早间你让人送果蔬米面的时候,随口提起的吧?而菜市场的贩子最为八卦不过,这样的消息,他们自然会说出,一传十、十传百,不需半个时辰,整个应天府就都知道这长乐坊之中发生的事情了吧?”

“按照你的计划的话,水神诅咒一说一旦传出,再加上三条人命的大案,就连六扇门的仵作都在勘验之后受诅咒死去,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若是去应天府请命,要求不再彻查此案,在全城惶恐的情况下,我们那位孟端大人为了平息民愤,会有很大的概率直接压下此事,甚至他还会陪你去长乐坊祭拜一番,请求水神宽恕,因为这是在应天府,天子脚下,就算是孟端孟大人,也不敢让这天子脚下乱了……”

“可以说,从始至终,你的计划都颇为完美,说真的,如果不是这一本乐谱,还有你刚刚太过急切的作态,我还真的猜不出这个人居然是你……”蒲松龄轻轻叹息。

景龙缓缓的站了起来,此刻哪有刚刚虚弱惶恐的样子,他突然失笑道:“世人说蒲大才子高才,我一向都没有将你看在眼里,想不到今日却载在你手里……但是既然你猜出了这么多东西的话,你是否想过,若是没有证据的话,你也好,六扇门也好,凭什么拿我?”

“证据吗?”蒲松龄摇摇头,“我没有,一切只是我的推断而已……但是既然已经猜出嫌犯是谁了,要找这个证据你觉得很难吗?不过我此刻更好奇的是,你为何要杀纪花魁?”

景龙闻言神色有几分恍惚,他注视着窗口的位置,沉默片刻后才轻声道:“我与欣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她家道中落,父亲因空印案伏诛后,她就被卖为瘦马,最终辗转落到了长乐坊……我多年苦寻她,最终寻找到她的时候,却已经物是人非……

蒲大才子你应当知道,类似她这样的瘦马,为戴罪之身,除非当今圣上赦免,否则的话谁也无法为她赎身。

我与她相认之后,为了她不惜入这青楼瓦舍,拜那半老徐娘为干娘,日月为她所玩弄,我所求的无非是有朝一日能够接管这长乐坊,那么就算是在这青楼瓦舍之内,我都能够给欣儿一片清净地。

一切原本很顺利,桑三娘无比的信任我,这几年间我私底下也转移了不少的银两,只等关键时刻,能够夺得长乐坊的控制权……

怎知,半年前她在报恩寺上香的时候,居然遇到了王长峰这厮,两人一见钟情,多次私会,甚至都是我安排的,但是为了让欣儿妹子开心,我都忍了。

岂知,一个月前她居然与我商量要与那王长峰远走高走……

而我对她的这片心,她说一向只是兄妹之情……这个贱女人……我为了她,沦为桑三娘的面首,而在她眼里,却从来不曾将我当作一个男人来看待,哪怕最终要远走高飞的时候,她都不肯给我一点好脸色看……

既然她对我不仁,就休怪我对她不义。多简单啊,我寻得一具似她的尸体,弄出水神诅咒的模样,又哄骗她让挖好了暗格,到了她与王长峰做戏相识,初次入幕的那一夜,我不过是在酒水里加点迷药而已,一切不就都顺理成章了?

你看,最终王长峰死了、纪欣儿死了、桑三娘也死了,只有我还活着,那么我这个长乐坊大总管就是名副其实的长乐坊之主了。从今往后还有谁知道我的过去?从今以后我就是高高在上的人了,而不再是两个女人面前的一条狗了!

蒲松龄,你说你与我什么仇什么怨?你为何要破坏我的这一切!为何!”

蒲松龄沉默的注视着景龙,许久后叹了一口气,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世间男女爱恨,本就说不出一个道理来,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对是错,或许王长峰等三人对你而言是必杀的,但是小武何其无辜,你为何要杀他?”

“他无辜?他无辜?哈哈哈哈……”景龙仰天长笑,“你蒲松龄看来也不是全知全能之人,你居然觉得小武是无辜的?蒲松龄,你真的觉得我为会了圆这个谎,就连无辜之人也杀吗?你就不觉得奇怪,为何他初见这具无头尸首的时候,他就确定是水神诅咒吗?”

说话间,景龙向着那具无头尸身所在之处走出,谢婴宁皱了皱眉,挡住了张三和李四两人上前的动作。

景龙缓缓的蹲下了身子,手指在尸首的身上轻轻划过,而后他脸上浮现一抹奇异的笑容,道:“蒲大才子,你觉得我一个小小的瓦舍总管,去何处能够寻得这样的一具尸首?还如此的大小对称……我做得到吗?”

“你是说,这尸首是小武他……怎么会……那小武又是从何处寻到这具尸首的?”谢婴宁一脸难以置信之色。

“他么?他说了,那个地方尸首多得很,只要我愿意拜入水神麾下,自然就能够得到我想要的……”景龙轻轻的笑着,笑着笑着,他的嘴角浮现了一抹墨黑色的鲜血,他整个人晃了一下,瘫软在了地面上。

“他服毒了!”蒲松龄变色,站了起来。

谢婴宁猛的冲了上去,直接卡住了景龙的嘴巴,但是看了一眼之后,她却轻轻的松手,道:“他藏了毒丸在口中,刚刚已经咬破了蜡丸,无药可医了。”

“嗬嗬嗬——”景龙轻轻的笑着,他口中的黑色鲜血不断的涌出,但是他的脸色却红润到了极致,“蒲松龄……还有一事,你真的觉得这么多人,都是我杀的么?你看看他们的死状……你觉得真的没有水神诅咒么……”

在轻轻的笑声中,景龙瘫软在了地面上缓缓的抽搐着,但是在最后的瞬间,他的眸光似乎还是落在了纪欣儿的身上。

“水神诅咒……”蒲松龄微微皱眉,没有言语,他虽还有其他的怀疑,但是一时间却猜不出关键所在。

谢婴宁示意其他捕快将尸首尽数带走,而后看向了蒲松龄,道:“蒲公子,这一次多谢你了。”

“多谢我?你总不会觉得此案已经破了吧?”蒲松龄抬头看了她一眼道。

“我是觉得应该还有其他的东西,此案应该继续查下去,但是现在外面都闹翻天了,一个不好就会上达天听,我们在没有其他线索之前,此案只能宣告已破。”谢婴宁想了片刻后开口道。

“可是水神诅咒一说……”

“蒲松龄,记住了,此事没有水神诅咒一说,就是景龙犯案,而事实上他自己也承认了,这一切也是你推断出来的,虽然还有其他的细节和疑点,比如为何桑三娘等人死得如此奇形怪状,这些事情确实可疑,但是你觉得你还能够找出其他的线索吗?”谢婴宁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不能这样,但是神捕已经下了帖子了,今日日落之前此案必须告破,否则的话此事就要落入锦衣卫手中,一旦落入锦衣卫手中,就算是我们日后还有其他的疑虑,此案也不是我们能碰的了。而现在此案在我们手中了结的话,那么日后还有回旋的余地……你可懂我的意思?”

蒲松龄耸了耸肩,道:“你的意思就是,此案虽然还有其他的疑点,但是你却强行要在此刻结案,对吗?”

“对,也不对,此案确实需要在此刻结案,人犯已经伏诛了,对六扇门、应天府还有这长乐坊都有一个交代了,至于其他的疑点,此刻我们真的没有时间查访了,但是我答应你,水神诅咒一事,我还会继续查下去的,此事不对。”谢婴宁道。

“明知不对还要结案么?”蒲松龄笑了笑,“既然如此的话,在下告辞了。”

“不送。”谢婴宁拱了拱手,任由蒲松龄离开没有阻拦。

身后出,张三轻声道:“谢捕头,此案确实有疑点,就这样结案的话我们六扇门内部都交代不过去……”

“你懂什么,若是小武真的如同景龙所说的并非无辜,那么我们六扇门内部说不定就有人参与了此事……此刻不结案,如何继续查访下去?蒲松龄高才,但是他毕竟不是我六扇门的人,此事不能继续让他涉及下去了,否则的话,恐有性命之忧。”谢婴宁寒声道。

张三李四两人神色微变,若是此事背后真的有六扇门的人插手,那么水神诅咒一说,恐怕就并非无风起浪了。

……

长乐坊外,艳阳连天。

蒲松龄回首看了身后的长乐坊一眼,神色平和,眸子之中却有一丝淡淡的寒意闪过。

谢婴宁的为人他岂会不知?这样不分青白皂白便将自己赶出,草草的就将此案了结,要么是上峰给的压力太大了,那么此案身后所涉及的东西,恐怕更加的骇人听闻。

“区区一个长乐坊,三流九教之地,便是所有人都在一场大火中烧死了,也不至于让六扇门的人压力如此之大吧?还有那水神诅咒一说……”蒲松龄原本就要离开此地,但是想了想之后,却走到了对面的一家面摊坐了下去,随口要了一份阳春面。

在这长乐坊对面能够经营一家面摊的,做的自然是三流九教的生意,此刻还不到饭点,面摊也就蒲松龄一个客人。那个伙计显然也认得蒲松龄,他在阳春面上加了薄薄的几块肉片,将面端了过来之后,才叹息道:“蒲公子,你从那长乐坊之中出来,想必这案子是破了?说起来也是可惜,纪花魁不知所踪,而那桑三娘居然也在早间死了,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半老徐娘了……长乐坊一半是纪花魁撑着,另外一半就是这桑三娘撑着,没有了这二人,此后这长乐坊想要恢复往日的繁华,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显然,他这面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这长乐坊,自然是做长乐坊恩客的生意多,这长乐坊若是没有了往昔的盛况,他想要继续维持生意恐怕有诸多艰难了。

蒲松龄也没有动筷子,而是看着这伙计道:“你居然认得那桑三娘?”

伙计看了看四周,一脸神秘的开口道:“为何不认得?我近日还经常见到她呢。”

“此话怎讲?”蒲松龄好奇。

“这桑三娘最近也不知道为何,总喜欢夜半的时候离开,清早才回来,而且每一次都是神神秘秘的,还戴着头罩,若不是有一次她被大风吹掉了头罩的话,我还不知道这个晚出早归的神秘女子就是桑三娘,那也是一个妙人儿,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惜了,对了,蒲公子可知道那嫌犯是何人……”伙计叹息着,随后又好奇。

蒲松龄道:“稍后应天府应该就会张贴告示了,到时候便知,不过我现在有点好奇,这桑三娘每晚都去何处?你可知道?”

伙计似乎有几分迟疑,看了一眼后面在店家老板,没有开口。

蒲松龄不动声色的摸出了几块碎银子放在了桌面上。

这伙计眼前一亮,飞快的将碎银子收了起来之后,悄悄的看了四周一眼,才压低声音道:“蒲公子有所不知,我们店家当年也是桑三娘的恩客,两人还有一段情,他有次看到桑三娘夜半离开,便让我尾随桑三娘去看看她去向何处,岂知,她居然去了楠木巷深处的那处破落院落,而且一呆就呆到清晨,那地方不是当年被处死的嘉庆布政使纪庸的宅院吗?”

蒲松龄脸上露出了奇异之色,洪武九年空印案发,当年十三布政使都被当今圣上处死,这一案牵连数万官吏死了无数人。

纪庸不过是十三布政使中一员,传说当日在纪宅之中杀得人头滚滚,凡是男丁都当场斩首,女丁流放的流放,卖入官营的就卖入官营。

“纪庸?纪欣儿?”蒲松龄喃喃开口,世间之中不会这么巧合吧?花魁纪欣儿居然是纪庸之女不成?

将三枚铜子放在了桌面,蒲松龄此刻哪里还有心思吃那阳春面,他走过了长长的巷道,三曲四折之后,进入了楠木巷。

数年前,此地还是高宅深院,但是自从被杀得人头滚滚之后,此地再也没有人住,据说夜半十分总有幽怨的哭声传出,便是那些乞儿也不愿意接近此处。

靠近破落的院门的时候,一股阴风吹出,卷起了满地的落叶。

蒲松龄看了身后一眼,这条巷子里除了自己再无他人,而那原本紧闭的院门在这一阵阴风之下,却缓缓的敞开,传出了“嘎吱”声。

蒲松龄沉默半响,而后面色出奇平静的走了进去,这破落了数年的大院,地面上都是杂草与尘埃,不少曾经光鲜的家具都是塌陷在了地上。

只不过,原本应该无人出入的院落,却能够在地面上看到不少杂乱的进出脚印,直接通向了这大院的深处。

蒲松龄皱着眉循着这些脚印走去,很快就来到了纪府的深处,这里有一个祠堂,那牌匾都已经垮了下来,大门倒塌,只有几扇窗户在微微的晃动着。

祠堂内,那些灵牌都竖立着,在最下方的地方,居然有一些相对赞新的灵牌,除此之外,地面之上还有纸钱燃烧的痕迹,似乎近日还有人来此祭拜过一般。

蒲松龄走入其中,看向最下方的崭新令牌,纪庸两个字显得有几分刺目。

“桑三娘,为何要来此处祭拜纪庸……”蒲松龄轻声自语。

“砰砰砰——”

就在这一刻,四周围原本晃动着的窗户尽数关闭,原本有几道光线的祠堂之中此刻处处都是一片黑暗,诡异的轻笑声从四面八方之处传出。

“何人装神弄鬼!?”蒲松龄皱眉开口道。

“吱吱吱——”

祠堂深处,突然有无数的蝙蝠飞出,全部都是没头没脑的撞在了四周围的墙壁上、柱子上,而后应该是将那关闭的窗户撞开了一部分。

在这一刻,粗大的房梁骤然间倒塌,向着蒲松龄所在之处砸了下来。

“什么?”蒲松龄虽然神色还能够保持冷静,但是他毕竟是文弱书生,并非是江湖中人,此刻一时间却无法避开。

“轰”的一声,关键时刻一道窈窕的身影从门口窜来,一掌拍在了那房梁之上,而后一把扣住了蒲松龄的腰肢,两人身形向着后方之处退去。

伴随着两人身形退出祠堂,巨大的轰鸣声才传出,原本颇为完整的祠堂在此刻被毁了近半,若非是有人及时出手,此刻蒲松龄已经死得不明不白了。

“就你这样的,继续插手此案,十条命都不够死。”谢婴宁的声音缓缓的响起,救人的赫然便是她。

蒲松龄叹了一口气,道:“你要说教能不能先将我放下来,你这样抱着我算怎么一回事?”

谢婴宁这才反应过来,“啊”的一声把蒲松龄抛了出去。

蒲松龄摔得七晕八素的,踉踉跄跄的爬起来咳嗽几声道:“没什么好说的话,差点被你摔死,我们一命还一命算是平了。”

谢婴宁却懒得和他扯皮,而是轻声道:“你为何来此处?若不是我刚好发现你的踪迹跟着进来,你已经死了。”

蒲松龄摇摇头,道:“先不说这个,这宅院是当年嘉庆布政使纪庸所有,自从他被砍头之后,这纪家人应该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了,但是我刚刚在里面却发现了纪庸的灵位,难不成此事还和纪庸的遗孀有关?”

谢婴宁皱了皱眉,她抓起了铁尺,而后当先进入了祠堂之中。

祠堂里面此刻一片混乱,刚刚的一些纸钱燃烧的痕迹早就没有了,整齐的灵牌此刻也散落了一地。

谢婴宁看了一眼之后就是身形一纵,借力来到了屋顶的位置仔细的查看了起来。

“发现了什么没有?”蒲松龄在下方开口道。

“没有发现任何利刃的痕迹,从断口来看的话,似乎这房梁真的是自然倒塌的。”谢婴宁道。

“自然倒塌么?迟不倒、早不倒,偏偏在我发现了一些东西的时候倒塌吗?”蒲松龄笑了笑,“不用看了,我最少有三种手段弄断一根房梁不留下任何痕迹,别人有心算无心,我们是看不出什么来的,我现在更好奇的是,纪庸的灵牌到底是谁拿来的?纪欣儿么?”

“纪庸?纪欣儿?他们难不成是父女?”谢婴宁轻声道。

“不用猜,长乐坊应该有她的卖身契,看一眼就知道了,这个事情不急,还是先把纪庸的灵牌找出来吧。这是一个重要的证据,说不定能够借此看破水神诅咒的真相。”蒲松龄道。

谢婴宁微微颔首,此刻没有其他的人手,两人只能在这祠堂里面翻找着,不过找了三刻钟,将所有的灵牌都翻查一遍之后,却没有找到纪庸的那一块。

“你刚刚真的看到了纪庸的灵牌了?”谢婴宁一脸怀疑。

“我好歹是个秀才,总不会连那两个字都认出了吧?不过刚刚还有,现在却没有了?总不会真的是什么水神的手段吧?”蒲松龄眼神有几分奇异。

“如果真的有人能够在我完全无法察觉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带着一块灵牌,那绝对是一个轻功高手,只是……”谢婴宁喃喃开口道。

“只是什么?”蒲松龄闻道。

“自当今圣上定都应天之后,对江湖人士都是打压的姿态,加上京中有锦衣卫、六扇门同在,江湖人士罕少会进入应天,而一旦进入就会被严密的监视者,据我所知,近日并无轻功高明的江湖人士进入京中。”谢婴宁道。

蒲松龄皱着眉道:“这个问题不用去深思,不管是鬼神的手段也好,是人为的也罢,我们基本能够确定,有人不想要让那块灵牌落入我们的手中,如果换做是我们的话,在拿走灵牌之后,会做什么?”

“灵牌?纪花魁已死,那么最重要的就是她的身份,如果是我们的话……”说到此处,谢婴宁的脸色一变,道,“长乐坊!不好!”

蒲松龄也是脸色一变,此刻两个人顾不上这纪府了,而是飞快的奔出这深宅大院。

谢婴宁原本可以第一时间离开,但是她却不放心让蒲松龄一人在此,因为蒲松龄不管自己是否愿意,此刻他已经彻底的卷入此事,不管对手到底是什么人,多半都会寻找机会将其击杀。

……

秦淮河畔,此刻火光冲天,原本就已经门可罗雀的长乐坊,此刻四处都是席卷着大火,很多妓女、龟奴等都手忙脚乱的抱着细软之物跑了出来,六扇门的捕快虽然在现场打水营救,但是这一场火来得无比的凶猛,根本不是一时半会儿所能够营救的。

谢婴宁和蒲松龄挤开了人群,来到了长乐坊之前,看着此刻冲天的烈焰,两人的神色都是难看到了极点。

“青天白日之下,怎么可能走火?而且火势如此的猛烈?就好像是有人算准的一般。”谢婴宁神色难看的喃喃开口道,说话间她就要冲进去。

蒲松龄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道:“没用的,对方的速度比我们还快,就算是还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多半都被他带走了……不过他这么迫不及待的毁掉一切痕迹,这事实上是在证明你我的猜测而已,看来纪欣儿真的是纪庸之女,只是这两者间到底有什么关系?空印案?水神诅咒?”

“你不让我进去还能怎么办,我们的线索全断了。”谢婴宁喝道。

蒲松龄摇摇头,道:“现在进去没用的,说不定别人巴不得我们进去,一不小心,进去了就出不来了……而且这个味道,是黑油……我们未必就没有线索了。”

“黑油?不是火油?”谢婴宁疑惑。

“黑油是一种黑色的油脂,元末从天竺传来的,此物遇火既燃,而且很难扑灭。当年当今圣上在潘阳湖大破陈友谅水军据说就是用了此物,不过此物一向都是管制品,只在军中有少量存货,但是现在却被人用在了此地……”蒲松龄神色难看,若是此事还涉及到了军中的话,那么很多事情恐怕六扇门都查不下去了。

两人说话间,后方的人群已经被被推开,数十缇骑鱼贯而入,来到了场中之处。

这群缇骑身穿飞鱼袍,腰挂绣春刀,一个个神色都是冷酷。

当先的一个缇骑看了在场的众人一眼,喝道:“此地谁主事。”

“锦衣卫来了。”谢婴宁神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此事原本只有六扇门处理,现在锦衣卫插手,定然令得此事变得复杂无比。

只不过此刻也没有其他的办法,纵是神色难看,谢婴宁还是上前拱手道:“六扇门捕头谢婴宁,见过千户大人。”

当先的锦衣卫千户是个女子,她看了谢婴宁一眼,冷哼道:“原来是谢捕头,不是听说这长乐坊连环谋杀一案你已经告破了吗?那么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就连圣上在宫中都能够看到这秦淮河烈焰冲天,你们六扇门是在做什么?这么多人封锁这长乐坊,最终还封锁成了这个样子,到底应该说你们无能,还是说你们知道了其他的消息,刻意隐瞒,甚至毁尸灭迹!”

谢婴宁看向锦衣卫千户,轻喝道:“陈琳儿,你莫要胡言乱语,此案人证物证俱在,且嫌犯已经承认自己杀人了,我们六扇门不会草草结案,但是现在京中流言蜚语四起,却必须给民众一个交代,否则的话此事你我都不好办。”

“你们的卷宗我已经看过了,一个小小的长乐坊总管就能够连杀五人,其中还有一人是六扇门仵作?这事情说出去,你觉得有几个人信?况且景龙畏罪服毒自尽,现在尸首呢?没有尸首你如何取信于人?”陈琳儿厉喝道。

谢婴宁神色微变,看了不远处的张三一眼道:“尸首呢?”

张三脸色有几分发白,道:“包括景龙的尸首在内,所有人的尸首都还来不及抬出来,这火来得太过突兀、太过凶猛了,根本无法扑灭……”

“尸首尽数都在火中了么?好一个毁尸灭迹!”陈琳儿神情一动,她上下打量了谢婴宁片刻后,才轻声道,“谢婴宁,你是六扇门捕头,这些年来也破了不少大案,就算是在北镇抚司我也是听说过你的名头的,钱芳大人甚至对你有爱才之心,想要将你调入我北镇抚司,所以我相信你的为人,你这样的人物是不可能做出这种毁尸灭迹的事情来的……”

“至于你们在场这些六扇门的捕快,诸位兄弟只能对不住了,还请你们都陪我们到北镇抚司走一遭吧……”

“还有你,蒲公子是吧?公子你有功名在身,理应也是不会做出这等天怒神怨的事情的,只可惜,你的嫌疑太大了,非六扇门之人,却主动介入此事,我不拿你,对当今圣上都不好交代,蒲公子,你准备自己跟我们走,还是我亲自拿人?”

陈琳儿一脸微笑,只不过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冷。

“陈琳儿,你拿我的人试试!”谢婴宁手中的铁尺缓缓抬起,指向陈琳儿所在之处。

“锵锵锵——”

四周围的锦衣卫,一个个都是寒着脸抽出了绣春刀,一时间场中之处刀光剑影,局势一触即发。

身后之处,长乐坊的的大堂已经被烧塌了,火光之中,谢婴宁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谢捕头,大家都是干这一行的,希望你不要令我难做,你身份特殊我不好拿你……但是如果查出此事幕后有你一份,到时候钱芳大人恐怕就会亲自拿你了。”陈琳儿轻笑道。

“谢捕头,不要冲动,我们去走一趟就是了,还能杀了我们不成?”后方的张三飞快开口道。

“对,此事还需要神捕大人出面,在这里和他们起冲突是我们理亏。”李四也开口。

但是谢婴宁的神色依旧难看,她死死的盯着陈琳儿片刻后,道:“我和我的人都可以跟你走,但是蒲公子是被我邀请来勘验现场的,你让他走。”

陈琳儿沉声道:“谢捕头,你就不要令我难做了,蒲松龄是纪欣儿的入幕之宾,同时又身在现场,就连景龙是人犯一事都是他推断出来的,若是有证据也就罢了,偏生此刻半点证据也无,在这个时候他的嫌疑最大,我不拿他,如何向上峰交代?”

谢婴宁还想要说什么,蒲松龄已经笑了笑,伸出手按住她手中的铁尺,道:“无妨,我去北镇抚司走一趟就是了,如同陈千户所言,我现在嫌疑确实是最大的……而且你忘了吗?刚刚还有人想要杀我,既然如此的话,你若是让千户大人在这里放了我,那么你反而害了我,我在北镇抚司的诏狱里反而更加的安全。北镇抚司镇抚使钱芳大人号称锦衣卫第一高手,我就不信有人能够当着他的面杀人对吧?”

陈琳儿闻言一笑道:“还是蒲公子深明大义,谢捕头你放心便是了,人既然是在我这里带走的,只要他没有嫌疑的话,来日我就将他完整的交给你……至于你恐怕还需要再去六扇门走一遭,那些妓女、龟奴未必就没有嫌疑,还请你带人依次过一下了。”

言毕,陈琳儿一挥手,带着大队人马离开,场中只剩下谢婴宁一人神色难看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