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作者:天宇星      更新:2019-07-29 12:16      字数:2366

徐九在离岸的客轮上偷窥着码头上成队的巡捕,心里正暗自庆幸。哪知客轮距入海口还有不到十里路程时,数艘木帆船堵住了河道。船上百余名打着斧头帮旗号的黑衣人,手持土枪和利斧,大声命令客轮停下。法国船长吓得面如土色,以为是海盗开进河道来打劫,客轮上的那点防卫力量哪能抵挡,他忙让手下中文熟练的二副,到船头去交涉。二副一问才知,面前船上的的都是些黑帮,只为捉拿藏匿于客轮中的仇家徐九。原来周子坤见轮船离港,奔到调度室,给机械局那边打了个电话。匡正邦立即派人飞马通报等候在河道上的陈洪福与王鼎。像拦洋人客轮的这种事,朝廷自然是不能干的,只能借助黑道帮忙。法国船长也知道上海滩黑白两道都在疯狂寻找徐九的事,却不想那个瘟神竟在自己船上。经过协商,船长只允许陈洪福、王鼎带四人上船,在保证不惊扰旅客的前提下搜出徐九迅速离开。陈洪福还许诺,事成后给船长及所有船员五千块墨西哥鹰洋。船长一听高兴了,忙请陈洪福等人登船。

船上的旅客哪能不受惊扰,尤其那些欧洲贵妇们是尖着嗓音吱哇乱叫。一个满身洋装的高个中国姑娘此时冲出舱来,先是一番法语,严厉指责船长和二副失职,后又用中国话狠狠地训斥陈洪福、王鼎等人。可谁知被骂作强盗、流氓的陈洪福非但不气恼,竟一反常态地有点见呆。他被面前这个貌美非凡又有气质独特的高个姑娘给迷晕了。他从未想像过世上竟会有这样可爱的女子,往日的那股机灵劲儿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他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对方,只是不住地点头傻笑。

徐九深知洋人在大清享有特权,以为上了洋客轮便可保一时安全,哪知偏有不信邪的敢拦这种船,而且船长还允许他们登船。当王鼎、陈洪福顺舷梯上到前甲板时,魂飞魄散的徐九夹着最后一箱珠宝,与仅剩的两名手下退至船尾,趁着那个洋人打扮的高个姑娘与王鼎等人争执时,他们纵身跳入了黄埔江,直朝岸边游去。仨人好容易爬上岸,调头一看,王鼎等人正泅水追来,不远处的己靠岸的木帆船上,二十多个壮小伙纷纷跃身下来,提着家伙奔向这边。徐九忙打开箱子,取出两锭黄金,塞给两个手下,让他俩先抵抗一阵,而后自己撒腿就逃。那俩手下掏出暗藏的刀斧,不顾一切地向王鼎他们扑去,但没多会儿就先后报销了。徐九管不了那许多,头也不回拼命往前飞跑。徐九爷武功底子不错,身体也还硬朗,但毕竟已经五十挂零,又提着只死沉的箱子,一口气跑出七八里地后,就再也迈不动腿了,听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奋力钻进前面一片芦苇环绕的水塘,先把箱子丢入塘内,自己则捡了根长苇杆,一端衔在嘴中,身子潜入水里,苇杆的另一端露出水面换气。十几岁时,他就用此方法逃过了清廷官兵的追捕,如今年过半百又被迫使出了这招。为活命,徐九以最大的耐力,在水塘里足足憋了半个时辰,估计追赶的人也走远了,实在忍受不住,从水中探出头来。谁承想,王鼎等人正盘腿坐在池塘边候着他呢。“九爷,这还没下雨,您老怎么就探头啦?”王鼎一句话,引得周围人齐声大笑。到了此时,徐九再无任何话讲,他深知自己的大限到了。

王鼎擒拿了徐九,交还江南总督衙门。徐九的罪行重大,被打入木笼囚车,北上押往京都由三法司会审。案情己明,三法司也无需多审,便以贩私、杀人、行贿等多项罪名,判处徐九斩立决,没等到秋后,就与其余七名重案犯一齐拉到菜市口砍了脑袋,其他人犯也都各有处置。唯一遗憾的是,徐九手下四大金刚之一的张阿虎与千手将不知何时给逃脱了。因功免罪的杜月生自感在沪无处安身,打算去异地另谋生计。--少年时代的杜月生就离开沪北乡村老家,闯荡青岛、大上海滩等地,可谓江湖阅历广、又颇重江湖道义……洪福和王鼎等人强力挽留,令他深为感动,最终被杜心五请到黄埔脚行做了二把头。

这场震惊全国的私盐案看似已经尘埃落定了,谁会料到它却横生枝节。与本案八竿子打不着的龚洪魁在此时突然跳了出来,他到处吹风,话里话外地暗示文嵛这几年间曾多次资助过曹世襄。会说的不如会听的,业内人士各自揣着小九九,只是心照不宣罢了。谁不明白,这弦外之音绝非空穴来风,文、曹两家的过密关系是人人皆知的,曹世襄向文家借银子的具体细节,管家夏矩认罪时,也有所交代。对此方嵛的解释是,世友开口借银子,不好不借,实不知其有何用途。但这种辨白很难服众,加之盐商们对文家鲸吞大量盐票的做法早就非议颇多,经龚洪魁这么煽风点火,社会舆论一齐轰压文家,有人甚至开始质疑曹世襄的死因,猜测极可能是文家杀人灭口。流言也很快传到了官府里,是否要对文家着手调查,周子坤几人都举棋不定,又不便直接询问李鸿章,便打电话请上海的盛宣怀、陈孝天二人定夺。盛大、陈二人很快回了电,但电文只八个字:难得贵人,点到为止。盛、陈二人暗含的意思是:文家财雄势大,其三公子文恒兴与唐廷枢皆是驻英大使,他家与官方多有瓜葛,想扳倒文家绝非易事,也对津沪官员没什么好处,不如借机敲一下他的竹杠,只要不做得太过即可。周子坤心领神会。过两天,身为江南兵备道台的他,以倭寇近来觊觎我沿海,宁波、上海等地急需重修炮台、加强军备为由宴请文嵛,目的就是想狠狠地放一放他的血。

饭桌上,周子坤随口提到上海城内关于文家参与贩私的传闻,文嵛慌忙解释道:“这都是市井小人的无稽之谈,我家一向树大招风,常无故被妄加攻讦,大人对此不可轻信。”周子坤轻轻摇头叹道:“本官岂能不知?可如今为这私盐案,二三品的朝廷重臣丢顶子掉脑袋的都不在少数,且太后震怒,下令王公显贵,只要风传与此案有染者,也必须严查。李中堂是奉懿旨办案,不敢有违上命啊。”文嵛恳请道:“那就有劳周大人,在中堂面前为草民多多辩解。至于加强宁沪防务,护卫桑梓,草民责无旁贷。大人需要多少,只管对草民言讲。”周子坤心中暗想,有这句话就行,那我可得好好揉搓揉搓你了,于是开口便道:“怎么也得五十万吧?”文嵛闻听暗抽了口冷气,但他没敢打折扣,马上就道:“好,我这就去筹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