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眉抱着雪狮子，朝他展颜微笑。

崔护一颗心扑通乱跳，想要离开，脚下却如同被地面黏住一般，只痴痴望着亭亭玉立的她。

“和尚哥哥，你瞧我的雪狮子漂不漂亮？”

崔护道：“它浑身雪样白，很是好看。”

柳叶眉甜甜一笑，道：“那你要不要抱它一抱？”

崔护嗫嚅道：“这……这恐怕不好吧。”

柳叶眉娇嗔道：“看你人高马大，胆子怎恁小？”

崔护被她说的面上发烫，犹犹豫豫，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讷讷眼儿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

柳叶眉柔声细语呼唤：“和尚哥哥，你倒是来呀！”

崔护瞧她一双水汪汪的媚眼仿佛会勾人魂魄似地，自己被她这么温情脉脉地看着，心中着实甜蜜，脚不由心地朝坡下走去。

他来到她面前，心中慌乱如麻，伸出手去，战战兢兢摸着雪狮子身上白毛，头低垂着，闻得到她身上淡淡香气。

“好不好玩？”

“嗯！”

柳叶眉瞧他紧张模样，不禁一笑出声，道：“那你还不抱它！”

崔护接过雪狮子，把它抱在怀里。雪狮子温顺地任由他抱着，他低下头来，抚摸它的长毛。

柳叶眉道：“和尚哥哥，你到过中都吗？”

崔护诚实答道：“从未到过。”

柳叶眉幽然一叹，道：“中都风光旖旎，山河壮丽，只是在我眼里它是禁锢人的地方，不如这野外苍茫辽阔，自由可爱。”

崔护道：“这里太过荒凉，不适宜人居。”

柳叶眉道：“你没有到过中都，到了那里你便能体会到我说过的话，皇城之下，就连那天上的云彩也是乌黑的。”

崔护道：“我见你平时多欢乐，怎地这时偏生出这许多愁肠乱绪？”

柳叶眉道：“自是见了你和尚哥哥，你可不知你眼眸多么清静，想来是你从不晓得这世间百态，魑魅魍魉，我一见你如此单纯，如同少年，便会自然而然生出这许多烦恼愁思。”她忽然嗔道：“都怪你，一脸的懵懂无知，害得奴家在你面前丑态百出。”

崔护不知所措，急道：“我……我立刻消失不见，可好？”

柳叶眉悠悠道：“不，我还要你给我练一回武功。”

崔护道：“这……”

柳叶眉道：“怎么你不乐意啊！”

崔护忙道：“哪有！”

柳叶眉接过雪狮子，道：“那你就练给我一个人看好了，我还从未这样低三下四地求过人。”

崔护从未如此紧张过，不知怎地，她的一颦一笑对他似乎都是威胁，她的软言软语到了他耳中竟是重若千斤。

崔护为她展示鹤影功前八式，此时练起不同往日，当真是稳时如松，轻时如燕，起时如风，落时若一叶飘零。

待他练毕，柳叶眉放声叫好。

崔护“呀”的一声，蓦然惊觉与她在一起，时间如同飞逝，二人久久不回，岂不令他人怀疑。一念之此，他慌慌张张抱拳道：“我得回去了！”

柳叶眉轻声道：“和尚哥哥，你慢走！”

崔护大步流星往回走去，他走出好远，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她背向而立，身姿窈窕，婀娜无限，楚楚动人。

他但觉心如鹿撞，一颗尘心为之而乱。从未知晓情为何物的他，长幽古寺，心如止水，错过了一季芳菲，直到此时方晓世间有情可暗暗滋长，一发不可收拾。

他脑海里全都是她的影子，心里面怎么也无法宁静，又惊又怕，一路之上不知责骂自己多少遍，千祈万求老天保佑让他早点把她从脑海中驱除出去。

金中都似乎展眼在望，完颜柏也是慌乱不已，他坐卧不宁，惹得完颜梅无法静下心来练习吐纳之功。

“哥哥，你要睡就睡，翻来覆去干什么？”

完颜柏恨恨坐起，道：“我哪里睡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要睡觉了！”

完颜梅道：“我哪只眼睛也没有看见你要睡觉，可我心里面有一只眼睛看到你心里面在想什么！”

完颜柏大声问道：“我在想什么？”

完颜梅道：“你呢……是在想咱们马上就到中都了，可是你却要与耶律掌珠保持距离，是也不是？”

完颜柏嘴硬道：“我没这么想，我是把那口诀忘了几句，才这般翻来覆去地琢磨着。再者说，我回到中都，想找她玩儿，便找她玩儿，谁也管不着。”

完颜梅道：“父亲也管不着吗？”

完颜柏不再出声，默默想着心事。

颜良瞧他小小年纪黯然神伤的样子，不觉好笑。又想到到了中都，就能见到耶律掌珠，一时间也是心绪不宁。他刚嘲笑过人家，这番轮到自己，方知个中滋味。

他是想见到又不想见到，完颜柏则是一心想着见到又怕不能见到，二者之间有所区别，却是殊途同归，都是自寻烦恼，无非少年心性。

又行得一程，一金丝红衣手握禅杖之人立于道中，完颜淳掀帘瞧见，心中一动，跳下车来，叫停车马，自己快步迎上前去。

车马骤停，大家均是掀帘看望。

完颜柏斜身而坐，懒得动弹，道：“江小灯，你瞧瞧去怎么马车停了下来。”

他连说带比划，颜良也自是好奇，掀帘下车，站在外面朝远处瞅去，只见完颜淳和一个身穿红衣手持禅杖的男子说着什么。

那个手持禅杖的男子虽然隔的远，他还是一眼认出他来，他赫然就是如意法王禅灵子。

当然，他回到篷厢里面，也只是对完颜柏“呃呃呃”叫个不停。

完颜柏一拍脑门：“我困糊涂了，忘记你不会说话，算了，我也懒得去瞧，爱咋地咋地吧！”

不一会儿，完颜梅跳进来。

“哥哥，你猜咱们为什么停下来了！”

“我怎么知道，这两天就是困啊困的，我是不是快练功走火入魔了！”

完颜梅神神秘秘道：“哥哥，刚才有一个丑八怪拦在路中间，他手里一根禅杖，头上有一条蛇，好可怕呦！”

完颜柏来了兴趣，道：“是真蛇吗？”

完颜梅道：“我悄悄跟了过去，哪敢靠得太近，不过瞅了一眼，活蛇死蛇我可就不知道了！”

完颜柏道：“这个丑八怪拦在路中间干什么？”

完颜梅道：“他是被耶律掌珠父亲派来的，你听到这个讯息高兴不？”

完颜柏道：“磨磨唧唧，到底是什么，你快点说！”

完颜梅眉开眼笑道：“他对咱们父亲说的是耶律楚乔丞相在角亭那里恭候咱们。”

完颜柏道：“这是什么好消息，他迎接咱们，不过是情谊使然，走个过场罢了，算得上什么好消息！”

完颜梅道：“那……万一耶律掌珠也跟随着呢？”

完颜柏陡然精神大振，道：“她也会跟来？”

完颜梅道：“那可真是说不准的事，你忘记了吗，前年春上咱们可是跟随父亲母亲一起在角亭那里迎接过他们一家。”

完颜柏道：“是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这么说来她自然有可能会跟随他父亲一起到角亭。”

完颜梅道：“你是不是很高兴，很是期待？”

完颜柏被她窥破心事，颇觉难为情，道：“我哪里有高兴，哪里有期待，不过是她走时生着病，若是她这次能来，说明她的病已好了，我便替她庆幸而已。”

完颜梅道：“她不过偶感风寒，你便如此惦记，我感冒时候，也不见你这个做哥哥的如何着急，可见她在你心中的地位实在是不一般呢！”

完颜柏起身朝她作势欲捉她，唬得完颜梅尖声而叫，拉过颜良当挡箭牌。

空间狭窄，完颜柏道：“你给我出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完颜梅躲在颜良身后，笑嘻嘻道：“你便是撕烂了我的嘴，我还有手，就在纸上写你如何惦记人家耶律掌珠，然后拿给父亲母亲看，到时候你可就是百口莫辩了！”

完颜柏气急，绕着圈地追他，颜良夹在二人中间，来回躲闪，蓦然伸手朝完颜柏胸口捣去，完颜柏不意他能出手攻击自己，自己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他一拳。

完颜柏闷哼一声，抚胸呼痛。完颜梅掀帘跳下去，在外面大喊：“江小灯，你快给我哥哥跪地求饶吧！”

完颜柏脸色煞白，斜睨颜良，颜良木然回视。两人便这般你瞧着我，我望着你，似是在僵持着。

完颜柏缓了半天，吐出一口浊气，拍拍颜良肩膀，道：“江小灯，你小子够阴的，竟然学会了偷袭！”

颜良心想：“我那哪里是偷袭，分明就是我故意如此，谁叫你光是欺负我，我这一拳叫你疼痛半天，也稍稍解解我心头之恨。”

颜良故意又举起手来，握拳摆出又要打他姿势，完颜柏见他木木呆呆，道：“这回我可有防备了，你打我啊，你打我啊！”

哪知颜良忽然垂下手来，就地而坐，呆若木鸡。完颜柏大觉无趣，伸臂挥拳，空空比划，道：“来呀，打我啊！”

颜良只是不理睬，头也不抬，如同老僧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