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毛木林森还没到，他的同桌李宗一如既往地沉默。萧仁觉得旁边没一个好人，边回味着那短女生的笑容边认真地啃着书桌上的英语，一声不响，直到坐在前面的陈淑芬回头向他借橡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帮他把倒着看的书调整过来的时候，他才礼貌性地说声“好”。

教室里难得的这小方死寂还是林招妹打破的，他刚翻了几页代数，一如既往地觉得里面的阿拉伯数字讨人厌恶，自从他头上多了个实心八，他对阿拉伯数字的厌恶就更难于消减了，像一个资深嫖客突然觉自己长期光顾的女人其实做过变性手术时的感觉。他觉得数学这东西看来看去不是1、2、3就是a、b、c，这么枯燥乏味的东西不适合他这种好动的人去研究。他常对身边的同学说蹦蹦跳跳的孙悟空之所以被关在五指山下五百年，不能怪如来佛祖狡猾，只能怪数学专坑坐不住，没耐心去算的人，孙悟空还没搞懂五百年究竟是多少年就和如来签订了口头协议，做了几个世纪的冤狱还是没搞明白五指山的五和五百年的五究竟有何不同。

“对了，帅哥，你毕业考数学考多少分？”小胖本来想用这问题问同桌萧仁，见他一副正经**的样子，怕找没趣，把头转向了后面深沉着的李宗。萧仁那帅哥的称谓就这样活生生被剥夺去。

李宗举起左手时想到还是右手转动比较灵活，于是张开五指在小胖面前晃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林招妹看得两眼都闪出星星了才停了下来，笑着，沉默着。

“嗯，考的不错，我就差一点了。”林招妹虽然没看清李宗的五指究竟晃了几下，但仍装出很欣赏他的分数。原本他这问题志不在问别人成绩而是想委婉地炫耀自己的成绩。

岂料李宗只是一笑，并没有安慰小胖的意向。

萧仁这两天正愁如何开口向新同学炫耀自己如何天才般地答对了那道数学难题，一听小胖把这导火线点燃了，耳朵听得直痒痒的，不自觉和小胖的距离又缩小了。

小胖见李宗这闷雷并没有追问自己成绩的意思，心里犯急。他那句“我就差一点了”其实用心良苦，想以自己的失败来吸引他的关注，摆明了**裸地躺在那准备让李宗来挖掘伤口，岂料李宗这人没有当狗仔队的天分，知道别人的伤痛却不懂得钻进去挖。

“我才考了个九十分。”小胖见李宗脸上的笑容渐渐冷淡，仿佛看到一只大猩猩就要冬眠，怕是火烧**也不醒，赶紧自报家门。

“九十分？”萧仁觉得小胖不可能值这分数，但是一时想不到为何，只觉得他不是考九十分的料。

“九十分还叫差啊？你是不是耍我啊？”要是小胖考九分，李宗可能会选择继续沉默，因为他刚才右手五指晃了半天才晃了十二圈，也就是六十分，这分数比小胖差一大截，而小胖居然说“我就差一点了”。这话涉嫌讽刺，本来小胖这话意在揭自己的伤疤，没想到却揭了李宗的伤疤，由不得他不在沉默中爆。

“你还记得考试那天下雨了吗？”林招妹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要不是受那场雨的影响，我可以挥得更好一点。”

萧仁觉得小胖这话怎么听得这么耳熟啊，想起分数公布那天，自己曾对傻妞这么说过，这世界没人比他更清楚这话的弊端就是下雨那会考的是语文。

萧仁暗笑，在心里深情地呼唤了几次小胖的名字后才肯喃喃自语道：“真是虚伪的男人！”

鄙视过后，萧仁终于大悟小胖的九十分有何不妥。他记起数学最后一道鸡生蛋的题目是十二分，这学校恐怕只有他一个天才能够答得出来。数学成绩总分才一百分，所以这九十分未免来得太蹊跷。就算小胖蒙对了前面的所有题目撑死也顶多八十八分。细想之下，萧仁记得小胖的答案是“张三家的鸡都被李四偷吃光了”，也许是鸡生出了两分的蛋，算是对张三家失鸡惨痛的安慰。

数学老师一直教育学生，就算题目连看也看不懂，也不能放空白，至少要写个“答”字，然后把问题重写一遍，披卷老师自会被学生这种不惜浪费笔膏以显示我大中华地大物博不惜浪费的精神所感动而给几个安慰分。

安慰分这东西和人口的增长度是分不开的。人口越多，这安慰分来得越兴盛，毕竟居于两端分数的人总是少数，不对多数人安慰安慰恐生民愤。这在我国尤为明显，始作俑者也说不定。从未见得在瑞典这种用猴子的一撮毛就可以数清其国民数的国家兴起诺贝尔安慰奖。

“你没挥好，人家可就挥得不错了。九十分顶多算这个！”李宗将两手的小指比较了一下，觉得左手的比较细就就将其屹立在小胖的两只眼睛前面，迟迟不舍得倒下。“不说远的，就隔壁六班，我有几个同学都考了一百分！”

萧仁本来听他们两个的讨论，心里滚热，想找个时机将自己满分的底牌公诸于世。李宗这话本来是想打击小胖林招妹，没想到劈到了萧仁。萧仁的心都凉了，假如他考了零分，若听说隔壁也有几个人考了零分，他或许会快乐点。他没想过这学校居然还有人天才般地将那鸡生蛋的题目答出，失望之情无法言表。

这世界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天下岂可容得两个天才，何况是好几个呢？所以某些失望之极的人听到“笨蛋不只他一个”会有一种受到安慰的快感，而相反某些唯我独尊的人听到“天才不只他一个”时却感到黯然神伤。

“考一百分也不能就说明他们数学能考满分！”小胖被李宗的小指顶得很不舒服，但他还是把不满藏心底，脸上泛出可掬的笑容。

是男人就容得下护士的针筒，但容不得别人的小指。

“你这话说得真是矛盾！”李宗冷笑，以为是小胖不服气导致大脑抽筋说话失去了逻辑。

萧仁也在心里笑小胖的语无伦次！

“你不知道最后一道题有很大争议，最后教育局决定将分数都送给我们吗？依我看这十二分真不该送，最走运的是那些本来考不及格的同学！”小胖将当中的玄机道出。

这事李宗确实听说过，只是刚才一直没在意。自己最终的分数才刚及格，小胖口中所说的幸运者不正是指他吗？不由得脸一红，继续选择沉默。

“当真有此事？”萧仁终于按捺不住了，声音颤抖。方才知道天才不只他一个时已经很颓丧了，没想到几秒钟后这“天才”也要被剥夺去了。

小胖十分肯定地点点头，结尾还藐视地问声：“假期你都在山洞闭关修炼吗？这么大的新闻你都没听过？”

萧仁总算对小胖的九十分成绩心服口服了，怒骂道：“那群鸟人专出鸡题！”

原来毕业考那天，正在考数学，一个资深语文老师闲得慌便随便翻开数学考卷看看，当看到那道“1997年张三家养了15只鸡，每只母鸡一天下一蛋，问张三家两年后一共有多少个鸡蛋？”的数学题时不禁勃然大怒。虽然这是“有理走遍天下”的年代，但数学也不该如此侮辱语文啊。那老师直接致电教育局局长，指出题目当中的漏洞无数。先，张三家养的15只鸡没有指明有几只母鸡；其次，母鸡生的蛋没有指明是用来食用还是用来继续孵小鸡；再次，没有考虑到孵小鸡的成功率……那老师喋喋不休半天，挂完电话补充道：“我想电话里一时无法将个中漏洞言尽，待我明日呈上书面报告！”

教育局局长挂完电话，赶紧翻出一瓶治疗耳鸣的西药，整瓶服下。

最终，语文第一次战胜了数学。教育局不得不视那道题为败题，将分数全部送给考生。一群语文老师昂挺胸进军教育局，希望那些数学老师登报向考生道歉。但是教育局考虑到这不仅会伤害到那些深爱着数学的考生的幼小心灵，也会伤害到那些资深数学老师的悠老心灵，最终决定只在内部自我教育，不向媒体透露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