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对别人有了依赖就很难消除，尤其是所依赖的人能够给我们情感的缺口有所添补时更是如此。李阿丽自从和萧仁在草丛中谈了那次心之后，只要心里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就找萧仁倾诉，萧仁也趁机处理自己的烦恼，两个人的亲密关系如日冲天。不过，他们也只舍得饭后一起在校园里迈一圈。

有个黄昏，韩艺在校园里看到萧仁和李阿丽一起在校园的围墙下迈步，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他们两个有说有笑，脸上现出了失落的表情，直至萧仁也现了她的存在才低下了头，带着有点黯然的背影走开。

萧仁看见韩艺正看着自己，且显得忧伤，不禁对着她离去的背影呆，说不出话。

“怎么啦？师傅喜欢上她？”萧仁对韩艺的背影表现得过于深情，被李阿丽现。

萧仁和李阿丽说过不少心里话，对韩艺的钟情既然被觉察，便不再隐瞒。

“大哥真是有眼光，韩艺是我们初三年段公认的美女，为人也不错……”李阿丽说这恭维的话时竟不敢直视萧仁，将头转向一旁，心里酸酸的。她在初一的时候就经常在各种榜单上看到萧仁的名字，初二的时候居然和他分在同一班级，早对她颇有好感。要不然也不会以拜师的名义给萧仁写了那封信，也不会引来了同乡李贵兰的好奇。

“她是不是对我们有所误会？你要不要去跟她解释一下？”

“解释”？萧仁当以何种身份去向韩艺解释？当他看到韩艺好像介意自己和另一个女孩走在一起的表情时，心里的兴奋难以自制。但韩艺的表情能够代表什么呢？就像他当时听到李贵兰转到其它学校的时候也会觉得难过。也许，她的表情只是因为害怕失去别人的关爱而显得失落。萧仁没有找到借口说服自己去跟韩艺解释，怕自己再一次的自作多情，但那晚他确实是失眠了。

时间不曾静止过，经过学校与萧家村的一条新道经过了两年的风雨终于在春节前期揭开了通车的历史一页。

不知不觉中又迎来了一个寒假，然而这个假期对萧仁来说不会再是一个无聊的假期，他有很多的复习任务等着完成，而且学校也早安排了他们这些准备中考的学生比其它学生提前一个星期上课。萧仁背着一书包的复习资料上了客车，一直不舍地回头往韩艺家的方向望。自从韩艺在校园撞见他和李阿丽走在一起的那天起，萧仁觉得和她的心里距离近了，但实际的距离却远了，两个人由于忙于复习，关系显得陌生了很多。

韩艺很久没有看到那个从初一开始就一直在偷偷看着自己的男孩的眼睛，也很久没收到那个自称会“等你爱你到最后”的男孩的来信，有的只是林丰整天绕在她身边烦着她，心里有时会觉得失落，以为那个男孩不再关注她了。她并知道有个男孩一直躲在窗口偷偷看着她的背影呆，每天她出现在校园的每一个时刻。

一个急刹车将萧仁从思念韩艺当中带了回来。离学校大门不远的一个十字路口一直存在隐患，经常有两辆自行车吻在一起就再也拉不开，所幸的是从没生过流血事件，都是小打小闹的交通事故，附近的群众已经多次向交通部建议在十字路口上设个红绿灯，接待上书的群众的机关人员总是和和气气，一脸亲民，临走之前还叫他们为他们的服务态度打个分。群众为他们的服务态度打了满分，他们的平易近人让这群村民充满了希望，希望很久没有实现变成了失望，失望久了就变成了淡忘，这事也一直不了了之。

司机急刹车之后，慌忙地跳下了车。坐前面能看清状况的乘客也吓了一跳，因为一个学生连同自行车倒在了车前。还好那司机刹车及时，车子没有碰到学生，只是他由于惊慌从车上摔了下来。路边顿时涌现了一批围观的人，其中有个游手好闲的中年男人还对那学生耳语几句，叫他躺到地上一动不动或是抱着客车车轮不让客车前进，总会得点好处。那学生摔倒在地，周围是自己的校友、同学，他早已羞得脸红，鄙视了一下那献计的中年男人，对那司机说了声不好意思，拍拍身上的灰尘骑着自行车钻出了人群，众人也跟着离去，留下那男人望着学生的背影叫他傻子。

车子继续缓缓而行，司机似乎还没走出方才的小意外，有意将车放慢，车子一晃一摇轻易就将乘客催眠，萧仁想着寒假的计划，想着想着跟其它顾客一样入了眠，醒来的时候现前面坐着萧家村的两个婶级人物，平时和她们不甚熟悉。他懒得打招呼，继续眯着眼睛装睡。

“你有没有听说萧村长的千金打工被人搞大肚子的那件事？”婶甲问。听她的语气好像已经顾虑到不该随便在背后说别人的闲话，但她的声音却很大，坐后座的萧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是千真万确的，我女儿和她在同一个工厂，打电话回家的时候我还特地问了这件事，那奸夫也在同一个厂里，我女儿也认识。”婶乙确定无疑地回答。

当下农村姑娘进城打工总很难逃出两种命运，一种是打工生活打着打着成了打胎生活，另一种是本来父母希望她们出门打工能撑鼓腰包回家贴补家用，不料其却挺着肚子回家增加家用。

萧仁吃了一惊，以为甲乙婶说的萧千金是傻妞，心里苦笑等傻妞有了女儿，就晋升为大傻，把小傻的帽子让给了女儿，而他的男人集照顾小傻、大傻的责任于一声，成了太傻。不过当他自我苦笑一番之后却突然觉得很难过，傻妞有自己喜欢的男孩在身边，她以后还会陪他玩吗？她还会对自己一样好吗？这个寒假突然又给他增添了一层伤心的色彩。

萧仁回家之后一直闷在自己的房间看书，有时跑去看看爷爷奶奶，顺便帮爷爷卷些土烟。爷爷是从老革命那一代走出来的人，似乎对以往的一些事情总是念念不忘，喜欢到市集上买一些烟草回家自己卷着抽。萧仁依旧喜欢在傍晚的时候跑到躺在田间的草丛中看着那轮红日呆，在镇里看不到这么漂亮的落日，即便有也找不到一个这么安静的角落可以让自己静静躺着不受打扰。他总是会在这个时候想起韩艺，想起傻妞的小时候。在无聊的时候，对一些人的想念是一种很好的消遣，因为那会让自己感觉到**的存在，虽然有时会引起心里的丝丝绞痛。

“仁儿，放假回家也不出去走走？”母亲陈氏有天突然推开萧仁的房门，“把春联贴好了，就去村长家看看傻妞。”

都到了贴春联的时间了，也就意味着春节过两天就到了。

“傻妞回来啦？”萧仁兴奋地问。

这是傻妞到大城市里的第三个春节，总算在自家里过。

“刚在村口看到村长正接着她回家，她还问你有没有放假了。”

“妈，我能不能看完傻妞之后再回来贴春联？”萧仁说罢，起身要走。

“反正是你的任务，你逃不掉，今晚十二点之前贴好就行，否则不吉利。”

萧仁点点头，这自然是他的任务，父亲萧勇大字不识几个，萧仁还小的时候贴春联是他的任务，经常就把贴猪圈的春联贴到了自家大门上。

萧仁朝村长家里走去的一路上边激动边嘱咐自己一会见到傻妞流鼻涕一定不可笑出声来。一进村长家大门，就看到一个浑身是泥的小女孩在院子一跪一爬，旁边的老母狗在围着她转，傻妞的这个妹妹自从诞生那天起，萧仁还没有仔细地看过她，没想到小孩这么脏。那小女孩看见生人，蹒跚着走进，抓着萧仁的衣角，一双兔子般的眼睛干巴瞪着他。萧仁本来就嫌弃她的脏，又见那老母狗停下其它动作，将注意力灌注在他身上，想起自己的**曾被它咬过，心有余悸。

“萧婶，萧婶，傻妞在吗？”萧仁见院子里一直背着他在认真洗衣服的村长夫人连忙惊呼求救。

“你来了？”村长夫人转过头，双手满是泡沫，“死狗，快滚出院子！傻妞，有人找！”

萧仁一惊，以为什么时候开罪了村长夫人，居然称他死狗还要将他赶出院子，见那母狗摇着尾巴从身边走开，才大悟。他轻轻扒开傻妞妹妹的双手，皱了下眉头，礼貌性地捏了一下她的脸皮，假装笑道：“小妹真可爱。”他那一捏，双指沾满油腻，疑是小孩鼻涕，有点恶心地连忙在裤腿上擦了擦。

傻妞和萧二千金听到母亲的叫声，同时走出了自己的房间。萧二千金一见是萧仁，连忙又走进屋里，将门关上。萧仁正想和她打声招呼，没来得及，只见她一脸的憔悴。

“萧仁！”

声音依旧带着傻妞那不变的娇气，只是萧仁完全无法相信站在眼前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个傻妞。萧仁见到傻妞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赵碧玲的情景。傻妞的两孔鼻涕消失了，换之一脸红润，头尽数往后梳理，看起来干净清朗，灰白色的牛仔裤，淡蓝色的T恤，一双干净的运动鞋……

“怎么啦？两三年不见就忘了我是谁啦？”傻妞看见萧仁呆若木鸡，笑着说。其实她自己的手心也开始在汗。

“没有，不会忘记！只是……”萧仁连忙解释，竟不好意思地笑着低下头。他一向自认为自己高傻妞一等，此时却害怕和她已经有了距离。

“出去走走吧！”傻妞轻咬下唇，拉着萧仁的手就往门外跑。

萧仁怔了一下，欢愉地跟在她的后面。

村长夫人呆呆地看着两小青年手拉着手跑出院子大门，摇头苦笑：“这小丫头还真是没大没小！”

但谁让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情同兄妹自是正常，所以她也只好笑着继续拍打着洗衣板。

两人一路小奔到了以往他们经常去的小溪边的那片草地上。萧仁心情愉悦，想起以前的快乐，忘乎所以地躺到了草地上。和以往不同的是傻妞不再像以前一样也跟着躺在他身边，抬头望着天空数着各种形状的云，她慢慢地在萧仁的身边坐下，突然变得沉默。

“傻妞，谢谢你的四大名著，我好喜欢！”萧仁对着傻妞大声笑着，他渴望能够像以前一样，两人走在一起时他处于主导地位。

“你不是一向不稀罕我送给你的礼物吗？”傻妞的脸上突然显出一丝的忧伤，认真地看着萧仁的眼睛，说话的语气带着婉婉的埋怨。

“我真的很喜欢啊，你为什么这么说？”萧仁没有把握女孩说话语气的经验，以为傻妞在开玩笑，傻傻地问。

“没什么！”傻妞话到嘴边又吞到肚子里，将头撞向一边，又陷入了沉默。

“你去打工的时候说过要给我写信的，结果却没实现，真是小狗。”萧仁说话间，又想像以前一样刮傻妞的鼻子。然而手指在她的面前静止，想起她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随便。

而且傻妞的双眼充斥着泪水。

“你怎么啦？”萧仁吓了一跳，连忙爬了起来，手脚慌乱。

“我不但说过要给你写信，我还说过要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你买只钢笔，这些我怎么会忘记呢？我隔三差五给你写信，可是你有回吗？我拿了第一个月的工资给你挑了一只钢笔，满心欢喜等你回信说你很喜欢那只钢笔，可是你依然没有回信，我等了一个月，不开心了一个月，怕你没收到，又厚着脸皮写信问你为何不回信，你还是没有回。我二姐说你收到了钢笔，但不是很喜欢，让她托话给我，叫我以后不要再给你写信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以为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在同龄的孩子中你最关心我，原来都不是！”傻妞将忍了很久的眼泪一个劲地哭出，嗓子哭得抖。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傻妞的哭声让萧仁心痛，关键是傻妞说的一切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钢笔是不是派克牌的？”在心乱中想起在学校撞到了傻妞的二姐，捡起了他一只钢笔，而且让他很羡慕她拥有这个牌子的钢笔。

“我听车间主任说这个牌子不错，挑了很久…”傻妞点点头，说话间又委屈地哭出。

“你二姐在撒谎！我根本没有收到你的钢笔，我只见她自己在用！而且我没有收到过你任何的信。”傻妞想起校门卫室那管信的老大爷，只要谁进去就可以去信，暗恨。肯定是傻妞二姐不喜欢萧仁和傻妞交往，于是将她写给萧仁的信偷偷收了起来。

傻妞呆住了，她自己宁可相信自己的姐姐是这样霸道地欺骗了她，也不愿再怀疑萧仁对自己是那么无情无义。

“你撒谎……”傻妞虽这么说，语气已经由委屈变成了撒娇，眼泪也随即止住。

“我誓！骗你的话我是小狗！”萧仁再次懂女孩说话的艺术，更加慌忙地辩解，“你是不是同时也给你姐姐写信了？”

傻妞点了点头。

“肯定是你姐姐在我们门卫阿伯那拿信的时候顺便也将我的信拿走了，你知道你那凶姐姐一向不喜欢我，怕我欺负你，其实都是你在欺负我！”

“谁欺负你了？”傻妞破涕为笑，拍了一下萧仁的肩膀。

这一拍让两人都笑了，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无拘无束。

事情正如萧仁所料，萧家二千金第一次收到妹妹的信的时候同时在一堆信里翻到了傻妞写给萧仁的信，她一直以为萧仁和傻妹妹走得近是想从占她们家的便宜，护妹心切就将信顺道收了起来。第一次以后就天天跑门卫处，只要有傻妞写给萧仁的信就收了起来，后来傻妞在信封里给萧仁送了只名贵的钢笔，她更加认为自己的做法事对的，把钢笔据为己用的同时还说了一些萧仁的坏话，叫傻妞绝望地不敢再给萧仁写信。

“咱待会回去找你二姐算账！”萧仁气愤地建议。

“不要，没意义了！而且我二姐最近很烦，她被一个男同学欺骗了，相信这事你也听说，我不想在这时打扰她，答应我，咱就装作不知道好吗？”

萧仁知道傻妞所说的事肯定是他在车上听到的萧家千金打工被搞大肚子的事，傻妞的要求自然承诺不再提起。

真相大白之后，没想到留下的却是更大的遗憾。如果萧仁有了傻妞的来信，她的学习生活就不会那般枯燥。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在我不开心的那些日子里他对我最好……”两人一阵沉默之后，傻妞轻轻一句，独个黯然地走开。

萧仁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个人对着天空呆，他终究是会失去傻妞对自己的关爱，在傻妞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比自己重要很多，甚至千万倍的男生，以后他和傻妞的相处将会完全不同了，而且以前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犹记得都还不懂事的时候，玩接新娘的游戏，曾经有个小女孩说过“长大之后我要嫁给你”，那时谁都没有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