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王庄的清算斗争(二)
作者:碧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060

进入农历三月,打仗的风声越来越紧,西边闹起了“清算”的消息也传到了王庄。说是在西边,老八正在动穷人起来和财主清算“剥削账”,让财主退还剥削去的钱粮,钱粮不足的就用地顶。拒不退还的顽固财主,就被农会押到大会上斗争,被打个半死,然后就押入监狱。许多的穷人都分得了钱、粮食和土地。这叫“穷人翻身”,“土地还家”。人们都纷纷议论着:咱这里也要闹“清算”了。

杨驴子敞着怀,昂着头,在街上哼着皮影小调,逢人就眉飞色舞地讲:“咱庄也快要闹清算啦!西边都闹起来啦!什么是清算?清算就是咱穷人分财主的房子地!分财主的粮食和财产!王八犊子杨老抠!我看你还咋抠!那个小娘们儿,嘿嘿。”

滚刀肉张老耀喝过小酒,就敞着怀、趿拉着鞋歪歪斜斜地在街上走,兴高采烈地逢人就叨叨:“天无绝人之路,你耀二爷眼看就要断顿,这清算就要来啦!有福不用忙,你耀二爷有福,又有酒喝啦!”

大庆妈嘱咐大庆:“别再去王老太太家啦,别粘上麻烦。咱就等着分她的粮食和地吧!”

张桥背着豆片笸箩沿街叫卖:“豆——片!豆——片!”他仰着头满不在乎地对人说:“闹清算?哼!爱咋清咋清,爱咋算咋算,反正清不到咱头上。咱也分不着地,也分不着钱。咱还是卖咱的豆片。”

杨老抠、王老太太、张老四等一些财主,提心吊胆,惊慌不安。

穷人们心里暗喜,盼着“清算”。

农历四月中旬,永平县开始搞清算运动。县、区、乡干部组成许多工作组,进驻各个乡或较大的村庄,代表区委领导各村的清算运动。王庄隶属花台乡,于是驻花台乡工作组派来一名组员来到王庄。这名组员是四区农会主任老阎。老阎是四区的老干部,常来王庄,对王庄的情况比较熟悉。他在破除迷信砸泥塑神像时很欣赏驴子,知道驴子光棍一人,就住在驴子家(王老太太南院),吃派饭。

老阎急性子,干工作向来雷厉风行,来的当天就在村公所召开党员、干部会。他开门见山地说:“中央布了《五四指示》,要各个解放区都要开展清算运动。什么是清算?就是让受剥削的农民和地主富农清算“剥削账”,清算租息、清算负担、清算劳役、清算掠夺和霸占,让地主富农把剥削农民的钱粮全部退还给农民,钱粮不够退的用地顶。我们要大胆地动、支持农民闹清算。接着他就传达中央的《五四指示》,再传达县委、区委指示。最后,他讲了清算运动的具体部署:第一步,宣讲《五四指示》,动群众,整顿农会。

第二步,确定清算的斗争对象。

第三步,动农民算“剥削账”,做好斗争准备。

第四步,划阶级成分,对地主富农进行清算斗争。

第五步,分配胜利果实。

第六步,保卫胜利果实,参军支前。

讲完部署,就让大家讨论。最后老阎说:“现在形势吃紧,老蒋是决心要打内战了,我们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清算必须抓紧搞好,只有搞好清算运动,才能把广大农民生产、支前的积极性充分调动起来。有了广大农民的支持,我们就一定能够打败蒋介石!”

接下来的一些日子,就是一连串的开会。农民白天要干活,会议主要是晚上在大庙教室里开。

党小组会议研究农会干部候选人时,老阎提议让驴子当农会的组织委员候选人。王祥不同意,说:“杨驴子品行操蛋(差),名声臭。”就把杨驴子输掉媳妇、操母狗、卖他妈等缺德事扼要向老阎做了介绍,张奇龄也插嘴补充。

老阎摇摇头,不以为然,他说:“谁没有缺点?我们看一个人,要看他的本质和主流!要看他的大节!不能把鸡毛蒜皮的一些毛病当成主流嘛!破除迷信砸泥像,是谁刨的第一镐?是驴子嘛。这就说明他的本质好、阶级觉悟高、革命性和斗争性强嘛。这就是他的大节、主流嘛!这第一镐作用可太大啦!带动了一群人,很快就把泥像砸个粉碎。我们对地主进行清算斗争,也需要这样的人来打头炮,带动起一群人。”

王祥不服气,又说:“他咋本质好?他家从前是大财主,他是少爷出身。”张奇龄也点头说是。

老阎面露不悦,说:“我们看人的成分,是看他近三年来的情况,不能追祖宗八辈。驴子近三年当过八路军、要过饭、扛过活(当长工),本质是好的!”

王祥又说:“他当八路军是他自己说的,谁知道真假?他当过伪军倒是真的,村里人都知道。”

老阎生气了,说:“别再说了!就这么定了!”

选举农会干部时,农民对驴子当候选人七嘴八舌的小声议论,但是由于老阎事先让干部做了工作,驴子还是当选了。

驴子当了农会干部,顿时神气起来。他哼着皮影小调、摇摇摆摆在街上走时,人们见了他也都客气起来。“大叔,吃啦?”“大哥,忙啥呐?”“他大哥,到屋坐吧。”人们争着向他亲热地打招呼,就像当年他当小少爷那样。

扬老抠在门口见到驴子,满脸堆笑,亲热地打招呼:“大侄子,哦,哦,宝、宝珍。到屋喝碗茶吧!”驴子翻了他一眼,说:“你的茶给我留着,我就要来喝啦!”他哼着皮影小调,扬长而去。杨老抠一脸的惶恐。

富裕中农张俊清见到驴子,赶紧递过烟卷,又给点上,谄笑着说:“宝珍大兄弟,忙呐?给群众办事真费心呀!”

“那是!”驴子洋洋得意,喷出了一个烟圈。

“你看,我家这样的能摊上吗?”张俊清几乎是耳语。

“这——不好说!”驴子拉着长声答了一句,拔腿就走。张俊清提心吊胆。

滚刀肉张老耀见到驴子,呲牙笑着说:“兄弟你当委员啦,可别忘了你老哥。啥时候清算呀?分地分粮食可要想着你老哥呀!”驴子瞪了他一眼,说:“你***这时候想起我来啦!过去喝酒咋就没想起我来呀?”张老耀目瞪口呆。

大庆妈远远见了驴子,就亲热地招呼:“那不是宝珍大侄子吗?过来过来,大婶好好给你相相面!啊呀!你印堂光,官运亨通、财星旺呀!可别忘了你大婶和你大兄弟呀!”驴子高兴地说:“忘不了。我把杨老抠的下河地(好地)先分给你。”大庆妈眉开眼笑。

杨老抠的佃户张海见了驴子,凑到跟前低声问:“这清算真能分杨老抠的地?”驴子吓唬他说:“那还有假?谁敢斗争就分给谁!你整天闷在裤裆里不露头,还想分地?”张海满脸的失望。

王老太太刚迈出大门坎,见驴子远远地哼着皮影小调向这边走来,就转身又回到了院里,进了屋对儿媳妇秦氏撇撇嘴,说:“哼!看驴子臭美的,都不知道他自己姓啥啦!”秦氏轻蔑地说:“这就是小人得志!”

张桥见驴子笑着向他奔来,他绷着脸,眼望别处,转身进了胡同,大声叫卖着:“豆——片!”驴子追着喊:“站住!咋的?看我买不起豆片咋的?”张桥站住了脚,冷冷的看着他,说:“买得起你就掏钱呀!”驴子伸手从笸箩里抓起一卷豆片就咬,横着三角眼说:“先记账!会还你的!妈的,真抠!”说吧,大口嚼着豆片走了。张桥望着驴子的背影,狠狠地吐了口痰:“呸!”

小红袄靠着大门框远远见了驴子,就招着手娇声媚气地喊:“哎,大叔!”还丢着媚眼。驴子见了咧嘴笑着,急步趋前,色眯眯地瞧着她小声说:“找我啥事?”小红袄又丢个媚眼,抿嘴一笑:“来,到屋里跟你说。”驴子钻进了大门,小红袄就把大门插上。

小红袄是本村老白毛的独生女儿,她冬天爱穿一件桃红紧身小棉袄,夏天爱穿一件桃红麻线衫,所以村里人都叫她“小红袄”。她16岁嫁给富贵庄老王家,22岁死了丈夫,又死了爹爹,娘俩一齐成了寡妇。于是,她把家产变卖了,带着一儿一女回娘家和妈妈一起过活。她妈妈5o岁上头就全白了,村里人都叫她妈妈“老白毛”。老白毛有三间正房一个小院和七、八亩地,小红袄回娘家后又置了十多亩地。娘俩把2o亩地全租出去,有点家底,又有人帮扶,日子过得很舒适。

老白毛年轻时很风骚,丈夫在东北住地方(做买卖),驴子爹张大少时常过来帮忙。小红袄从小娇生惯养,横草不粘、竖草不拿。她婆家是富贵庄有名的财主,雇着打杂做饭的,小红袄也是吃饭向前一凑,吃完向后一靠。她有几分妖媚姿色,又养得细皮白肉,还是个年轻的小寡妇,惹得村里一些人想方设法往她家里跑。当年,驴子和她就有过一腿。驴子成了穷光蛋以后,娘俩脸一变,就把驴子轰了出去,不让登门。眼下,驴子当了农会干部,又是区里老阎的大红人,老白毛看在眼里,就又让女儿和驴子重叙旧情。

驴子钻进小红袄住的屋,见老白毛正在屋里,就连忙涎脸呲牙叫声:“嫂子!”老白毛说:“咋总不来我家坐坐呀?当了干部就瞧不起你嫂子了吧?”驴子心里说:把我抠的满脸花,我敢来吗!嘴里却说:“看嫂子说的,我瞧不起谁也不能瞧不起嫂子呀!我确实是忙,没空。我要是瞎说,就是**的!”小红袄嗲声嗲气地说:“妈哟,你瞎说些啥呀。快去当街看看孩子去吧!”

老白毛转身走出屋,顺手带上了屋门。她没有去当街,却悄悄地在堂屋里小板凳上上坐下来,竖起耳朵听着。起初,还听见驴子和小红袄互相调笑、打情骂俏,后来就没有说笑声了。老白毛慢慢站起来,侧耳细听,就听见了急促的喘息声和娇嫩的哼叫声。她猛的推开了门,闯进屋。驴子吃了一惊,要爬起身,小红袄却紧紧的搂着不松手,连眼睛也没有睁开。又一会儿,俩人才云收雨散,整理好衣服。老白毛满脸怒气,喝道:“驴子你好大胆!竟敢**我女儿!走!咱们到村公所去说说!”说着就来扯驴子。驴子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哀求说:“嫂子饶了我吧!嫂子饶了我吧!”

“要想饶你,只需依我一件事!”老白毛威严地说。

“别说一件,就是一百件也依嫂子!我要是骗嫂子就是**的!”驴子信誓旦旦。

“你必须让农会别清算我!”老白毛说。

“就这事?没问题!”驴子松了一大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胸脯说,“你别看王祥是村长、老奇(张奇龄)是主任,区里的老阎可是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