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仙游记》第二卷 8、曾笳纠“左”救农民
作者:碧薇萍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207

1959年5月7日中央紧急指示规定:一、纠正少种高产,放荒土地的做法,凡一切可以耕种土地全部都要种庄稼。二、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猪下放给生产小队和私人喂养。三、恢复自留地,自留地不少于占有耕地的百分之五。

毛猪若下放给私人喂养,必须分给自留地,否则无法解决饲料问题。对于任何所有制上的倒退,李政委都要顽强抵抗的。省委的规定是:毛猪下放到生产队饲养,划给一定的饲料地,不分自留地。不分自留地,毛猪私人喂养自然无法实行。实际上恢复自留地和毛猪私养均未执行。

五月到六月,纠左达到**。五月二十六日,中央在关于夏收分配的指示中,给公共食堂开了一个大口子,规定:可以办全体社员参加的食堂,也可以办一部分社员参加的食堂;食堂可以是常年的,也可以是农忙的;可以农忙多办,农闲少办,灵活执行。食堂范围太大的,可适当缩小。口粮应该分配到户,分配到社员,以人定量。在公共食堂吃饭的,粮食交给食堂,节约归个人;不在食堂吃饭的,粮食全部交给个人保管食用。

这就等于说,公共食堂可办可不办。中央一松口,全国许多地区食堂一哄而散。中央指示的关键之处是口粮分配到户,只要实行了这一条,食堂便会土崩瓦解。没有什么办法比这更能克服当时的粮食危机了,中国农民生命力之顽强举世无匹,把粮食分到户,自留地分下去,给他们一点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他们就会创造生存的奇迹。

然而李政委不给农民们这个机会。他把中央的指示归纳为“以人定量、分配到户、食堂吃饭、节余自得”四句话。其解释是:食堂要办下去,分配的粮食由食堂保管,节余部分也由食堂保管,不能把粮食分给个人,实际上除了“食堂吃饭”以外其它三句都成了空话。他们很清楚,粮食一分给个人,公共食堂这颗**萌芽就夭折了。

地委书记曾笳在向各县传达省委的四句话时,作了不同的解释,他在电话会议上“歪曲省委的指示”说:“粮食一定要分到户,粮食分到户,也就免了‘节约归已’的麻烦,把粮食分到户,除了他吃的自然还是他的。”至于粮食分到户,社员会不会把粮食交到食堂去搭伙,他含糊其辞地说:“反正我都讲了,我的责任尽了。”他能说什么呢?省委已经明确规定,食堂必须办下去。

曾笳为了地委要给李政委一个交待所作的检讨,实在是极不严肃。妻子宋立华问他检讨什么,他说“我检讨嘴巴不好”。实际上他嘴巴继续不好,公开牢骚说:“红光公社的郑功瑶,倒霉就倒霉在这小女子身上。我们说了几句老实话,郑功瑶在那里讲了几句假话,结果是我们挨批评,郫县就是不老实。”

李政委是不会轻易放过曾笳的。1959年初,宋文彬就告诉曾笳:“省委的意思,要你下放劳动,并且是以普通社员的身分参加劳动。”曾说:”好,我就喜欢劳动。”当了几天社员,第二次郑州会议精神下来,宋文彬就把他叫回来,要他下去抓个纠正共产风的试点,这正合他的口味,选了广汉县北外公社的一个生产队蹲点。

蹲点的三中队就在北门外,一出城就看见一群群的农民在葫豆田里摘,准确地说是抢葫豆。他楞了,二月间葫豆还没“饱米”啊,现在摘太可惜了嘛。马上找干部社员开会了解,大家说,现在以管理区为基本核算单位,庄稼收了统一分配,哪个中队缺吃的,就到有吃的队上去调,现在队队都缺粮,队队都怕自已吃亏,所以葫豆还没熟都去抢,“你不抢人家要抢,哪个抢到该哪个,反正都是大家的。”葫豆抢完了,地却没人去犁,其它春耕工作也丢在那里,道理是一样:大家的活大家做,你不做我也不做,哪个又愿意给“大家”做呢?

人民公社“一大二公”的不优越性暴露无遗,曾笳就要在这个问题上下手。先拿最能体现优越性的“吃饭不要钱”开刀。那时候有一幅到处引用的对联说:“自从盘古开天地哪见吃饭不要钱?

而今人民掌乾坤从此生产不靠天!”

红光公社“富裕农民”范克成也曾在家门口贴了一幅对联:“吃饭不要钱有何趣味,做事要长远无过乐观”。

这位预言家的话很快就兑现了。

多吃了粮食不说,还吃坏了品德,干活路一群一伙打打闹闹,锄头变成了板凳拐杖,间或高高举起,自由落下。队上有三户广汉县城人,公社化后下放当农民,饭一吃就到街上坐茶馆,根本不出工。曾笳一天到城里剪头,见队上一个进城担粪的小伙子躺在理摊的长凳上睡觉,他剪完了头,小伙子还躺在那儿。他问:“你一天担几挑?”“一挑。”“你能够担几挑?”“八挑。”“为啥只担一挑?”“吃饭不要钱,按月工资,挑那么多做啥?”

曾笳第一着,取消“吃饭不要钱,按月工资”,社员出工评工记分,按工分决定吃粮标准和工资标准,不劳动者不得食,不得钱。一下子出工问题就解决了。

第二着,划小基本核算单位。中央规定基本核算单位下放到原高级社,省委规定下放到管理区。曾笳蹲点的三中队一百一十一户人家,相当于原高级社。曾笳按中央的办,把基本核算单位定在中队。结果还是不行,全队一百多户人家,三五户一个居住点,生产队长派工“哨子吹烂,脚杆跑断”,社员出工象鸭子翻田坎一窝蜂,生产效率极低。实践证明,不仅省里的规定行不通,中央的规定也行不通。

四月全县万人算账大会上,曾笳向基层干部和社员代表提出一个问题:以原先的小社(初级社)为核算单位如何?

回答他的是大喜过望的一片欢呼:“这样干我们保证把生产搞好!”

“累死都情愿!”

“早就该这样干了!”

曾笳和县委干部研究决定,先以生产落后,缺粮严重的向阳公社搞试点,把核算单位下放到原初级社。他向宋文彬汇报说,这是群众的要求,宋文彬同意试一试。

以过去的初级社为核算单位,必须把现在的生产队划小,但这样一来,就成了公社、管理区、生产队、生产小队的四级核算,和中央规定的“三级核算,队为基础”的原则不符。曾笳提出,把生产队一级取消,把管理区划小,搞成公社、生产大队、生产小队三级,实际上就是大跃进收场后不得不实行的那种体制。

第三着,“搞垮”公共食堂。他蹲点的中队,四百多人全在一个食堂吃饭,住得远的吃一顿饭来回跑十多里,老年人一日两餐走路都困难,遇到雨天更惨。曾笳和社员同吃同住同劳动,三个月时间只吃过一次肉,肉端出来,几百只土碗在地上摆开,几百双电筒似的眼睛盯着饮事员的瓢儿,男人们的喉结在滚动,女人们紧紧地抓住孩子,生怕他们会扑过去,这碗少了,那碗多了,添过去,匀过来……曾笳看着表,整整分了两个半小时!

过去一家一户的小锅小灶,多半用谷草麦草树枝树叶做燃料,现在几百人的大锅大灶,非烧柴烧煤不可,川西坝子不出煤,外地运来的太贵买不起,只有砍树子。树子砍光了砍竹子,竹子砍光拆房子,烧农具,曾笳决定给这个怪物动动手术。先把全中队一百多户人家划成五个小队,每队二十多户,把土地、耕牛、农具、包工包产的权力全部下放到小队,食堂也就顺理成章地分成五个。

让它存在也是迫不得已,实际上他迫不及待想把这颗“萌芽”掐掉。他到处高谈阔论:“苏联的集体农庄还是各吃各的嘛。我看到**也不会有公共食堂”,“还是一家一户吃有计划”。地委拨给县上的救济粮,他决定直接分到户,理由是:“分到食堂几天就吃光了,分到户还可以多吃几天”,以人定量,分配到户的中央指示一下来,他不理睬省委的解释,要求全公社将小春粮食分配到户,食堂名存实亡。

第四着,下放毛猪,分自留地。公社化以后,社员毛猪全部入社,不准社员私人养猪,曾笳见集体养猪场的猪瘦得站都站不起来,心痛地对干部说,公社化前全区毛猪每月增加十万头,公社化以后每月减少八万头,只有把毛猪下放给社员才是出路。中央下达毛猪饲养“公私并举”的方针后,他说,要放就放到底,将集体养猪场解散,毛猪全部下放给私人喂养,并分给养猪户自留地。

既然大气候是纠左,对深恶痛绝的万斤田他自然不会放过。他指着县人委试验田立的万斤田牌子:“吹那么大的牛干什么?自欺欺人嘛,取掉!”**的党内通信一到,他更是乐不可支,公社的包产指标已按二千到二千五百斤落实到每一块田,他下令降到“包产六百,争取一千”。栽秧的时候,省、地的密植命令如十二道金牌,他对社队干部说,搞两块密的,其它按老办法栽。有人担心县上追究,他说:“不管他们的,就按我们说的办”。听说**的秘书田家英在新繁大丰公社栽七八寸见方的秧子,他叹道:“田家英真把农民的心意摸到了!”

曾笳顺应民意,雷厉风行地纠“左”,早就激怒了李政委。所以,反右倾运动一开始,就被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成为“反党集团”的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