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仙游记》第二卷43、白娘子审理“信阳事件”(一)
作者:碧薇萍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707

白娘子在阎罗殿三殿开庭,审理“信阳事件”。白娘子头戴凤冠,身穿霞披,威严地坐在正中交椅上,两夜叉手持钢叉侍立身后;正中公案上放着大印和一筒竹签。左侧公案后坐着判官,右侧公案后面坐着无常,一群鬼卒手持刀枪剑戟叉锤、狼牙棍、水**等,杀气腾腾地分列两边。

白娘子高声命令:“传虐民嫌犯路宪文!”

鬼卒们一声呐喊:“传路宪文!”就见一个蓬头垢面、披枷带锁的矮胖子被两个鬼卒押上大殿,跪在公案前。

白娘子喝道:“你姓氏名谁,身任何职?”

那矮胖子叩头道:“犯官路宪文,原任河南省信阳地区党委第一书记。”

白娘子道:“现在有数万冤魂控告你虐待百姓,饿死、打死百姓一百多万。你要认真听告状人的状词,然后允许你陈述分辨!”说完高声喊道:“传告状人吴永宽!”

鬼卒一声呐喊:“传告状人吴永宽!”就见一个面黄肌瘦的农民双手高举状纸,被鬼卒带进大殿,跪在公案前。判官收过状纸,交给白娘子。

吴永宽声泪俱下,进行控告:俺叫吴永宽,是河南省信阳专区光山县十里公社高大店大队吴围子小队社员。

1958年提出总路线、人民公社、大跃进,来建设社会主义,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不仅没有建设好社会主义,而是让浮夸风把形势搞得一团糟。从上而下都空喊口号,让喊得厉害,会说大话,浮夸风刮的越来越大的,成了大红人了。那时还搞反右斗争,反瞒产、反私分,如果你只要说实话就给你戴上大帽子,说你是右派分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那就斗你,打你,架飞机,甚至把你用绳子捆上吊起来,直到让你低头认罪,否则活活打死你。例如:我队里的吴德荣说:“粮食这么多,为什么不给社员吃。”就这一句话,被斗、被打几天几夜,直到斗死为止。有个叫吴德桐的社员骂了一句,队长吴永寿就找来几个人,把他活活的打死。副队长吴永冠说了句大跃进把人害得厉害,当时大队开会将他打死在离大队办公室不远的地方。俺父亲吴德金是生产队会计,他为人朴实,善良,他说打这么多粮食为啥不给社员吃,真有点亏良心,后来遭到队长吴永寿批斗,直到连气带饿于十一月三日下午五时离开人世。

一九五九年俺们生产队同历年比,算是个丰收年,夏季小麦就收一万二千斤,豆子三千五百斤,但是把国家征购任务完成后,实际上一点粮食也没有了。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天天开会斗人,不交粮,就要交人,整天大队办公室成了打人的办公室了。人人都恐慌起来了,没有粮食吃,都到外边找野菜野草和刮树皮吃,到了最后野菜也没有了,树皮也刮光了,后来就磨起糠渣子度日子吃,之后还拉不出大便来,就这样把人连饿带折磨,每天都死去了几个人;有的小孩死了,被大人把小孩的肉煮着吃,吃了小孩的肉人又得黄肿病,就这样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有一百二十人的小村庄,就死去了七十多人。

俺家里的人都饿死光了,亲戚也死光了,只剩下俺姑,她的儿子也死了。她咋活下来的呢?有一天夜里,一只饿得只剩两张皮的猪冲进她的院子,她连忙关上门,一棒就把饿昏了的猪敲死了,连夜剥了那头猪,埋在地下,每天下半夜起来挖出一块烧烧吃。她不敢给她那个五岁的孩子吃,怕他说出去。一说出来,村子里还活著的人就会冲进来和她拼命,会打死她,要她把猪肉拿出来。她眼睁睁地看著儿子叫著‘饿呀!妈妈!饿呀!妈妈!’一直到死。人变得那么狠心,可她有啥法子呢!只能这样。”

俺一家都是贫下中农,俺一家死的冤!乡亲们死的冤!请大王给小民做主!

第二个人控告:俺叫崔秋,是信阳地区遂平县马坪公社南坪大队第三生产队社员。我们那儿是浅山区,麦子产量不行,全靠秋季。58年不是灾年,那年玉米收成不错,生产队收的玉米堆满了场边的仓库。可浮夸风厉害,逼着下面虚报产量,玉米产量能报到一亩2ooo斤,交的公粮也多。58年农历六月十八,我们村开始吃食堂,一个食堂有近百十口人。开始不管伙食好坏能吃饱,麦糁子玉米糁子掺野菜熬汤,等六七天蒸一回黑窝头,让干活的劳力吃。58年冬天就吃不饱了,一人一天定量是八两毛粮,干部、炊事员再多吃点,社员群众还吃不到八两。黑窝头也不蒸了,都喝稀汤。老人大人一人三碗,半小伙子一人一碗半,小娃子一人一碗。喝了稀汤肚子揎起来了,一会儿洒泡尿又饿了,只有眼巴眼望等着吃下一顿。为啥子?家里粮食都被搜光了,大锅小锅也被掂走了,只留下床和被褥衣服。食堂吃不饱,人们就吃山野菜。野菜吃光了,人们把玉米芯放石磨上碾,碾不碎放锅里炒糊,再放石磨上碾,然后筛筛煮着吃,吃嘴里不好下咽,拉嗓子,吃了屙屎也作难。

人们吃不饱,还得炼钢铁。我就负责烧炉子,炼钢铁用的是从河里淘的铁砂和从各家各户收上来的铁器。三天三夜炼一炉,出的铁水冷却后是生铁,做犁铧等农具还能用。树不论大小,一律放倒烧木炭,木炭再去当燃料炼钢铁。有一天,上级又要大跃进放卫星,要求一夜建三个炼钢铁的红炉。那炉子有两米多高,我在炉膛里抹泥巴,已经熬了三天三夜,实在撑不住了,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后半夜猛一惊醒,听见外面人声乱吵吵,出来一看,原来是负责烧炉子的两个人也困的睡着了,让炉子跑火灭了。干部巡逻现后,要开他俩的斗争会。其中一个人是我老伴的本家叔叔苏某某,干部让他站在中间,众人用拳头打用脚踢,我叔叔崔某某也上去又打又踢表现积极。谁知干部又说,崔某某,你也站那儿,该斗你了!众人又围上来打我那本家叔叔。我老伴的本家叔叔苏某某刚才挨了我叔叔的打,这会儿报复他,打的更起劲。那时候人们也不知道咋啦,吃不饱饭整治人还恁有劲头。

59年食堂的饭更稀了,稀的象是刷锅水。干部炊事员到最后吃,锅底还沉点稠的。人们饿的头晕眼花,瘦的皮包骨头。后来有人饿极了,还吃滑石面,把滑石面和水拍拍,烙成饼吃,吃了拉不下屎,肚子胀的青疼。有的人饿的身上浮肿透亮,大队成立了病院,把浮肿病人集中起来。俺们那里饿死的有老人,有大人,有小娃子。

我那大闺女是58年生的,起初老婆还有奶水。食堂吃不饱,奶水也没了。那时候有小孩的妇女也得下地,把小孩交给一个妇女专门照看。我闺女在食堂的定量是一天一两玉米面,我把她的口粮称回来,搅玉米糊涂喂她,总算捡回一条小命。

196o年,饥荒更严重,县里又四处抽调劳力去修建周湾水库。我也去了,人有上万人,每天抬石头,挖土方,在一个山口筑拦河大坝。一个大队建一个炉灶做饭,自己带些玉米糁,顿顿喝稀汤,肚子吃不饱,活重受不了,有人就偷跑。抓不回来便宜你,抓回来就是拳打脚踢斗争你。南坪、白庄两个大队去的劳力编成一个连队,男男女女四五十人住两小间房,地上是连趟铺,一个挨一个,女的住门边,方便出去解手。上级知道我过去当过干部,就让我当了连长。领导亲口对我交代说,你前边那个连长管教不好,有的偷懒,有的装病。你当连长只管打,打坏了我负责!那时候打人成风,团级营级干部指挥连长打人,看谁干的慢就打。我知道人们刚吃了饭,干头遍活还有点力气,半晌就没劲干活了。一天吃早饭时,我站那儿讲了几句,我说老少爷们都是乡亲,我也下不去手打人。不是大家不愿干活,而是没劲干活。大家最好别跑,吃过饭干了头遍活,只要团长营长不来,你们可以歇歇。看领导来了,大家赶紧卖劲干活。你们少受罪,我也少作难。大伙一听都同意,以后我们连干活,领导没在时悠着点,看见领导来了多挑快跑,领导夸我带队带的好。大伙累死累活修好了周湾水库,上边又说山洪来了冲毁大坝,下游遭水灾更严重,又把大坝给扒了,我们都回去了。

第三个告状人控告道:俺叫**,邓县赵集公社宋岗大队第六生产队社员。58年下半年开始吃食堂,人们敞开肚皮吃,吃的少了只嫌吃亏,谁也不心疼不节俭粮食。59年下半年粮食紧张了,稀面汤劳力一人三碗,老人一人两碗,小娃子一人一碗。有的人把稀面汤用瓦罐掂回家,再搀些野菜、树叶熬熬,看着稠些,一家人分喝了。人们吃不饱饿啊,千方百计找东西吃。我就吃过燕麦、黄蒿、刺角芽、槐树叶、榆树皮,样数多了。大炼钢铁把茶杯粗的树都砍光了,还有小榆树。人们把榆树外面的一层皮刮掉,把二层皮剥下来,放在瓦上焙干了,用石臼捣碎吃。人们把燕麦薅回来后,洗洗切成段,用铁锅用瓦盆烧火一加热就吃了。农民家里的铁锅是被干部收走了,个别家里还藏有铁锅。燕麦薅光了,胆大的就薅麦苗吃。黄蒿味道苦,弄回来后烧热水滤一下去去苦味再吃。村里村外的小槐树,一次芽人们捋一次,的芽还赶不上人们捋的快。有一天我和母亲捋回来一些槐树芽,用藏起来的那口铁锅扒拉一下吃了。队长见我家院子冒烟了,赶来搜出了那口铁锅,说你家也没啥东西可罚,当场把铁锅摔破走了。

到了6o年,人们饿的更狠了,青蛙卵,蝌蚪,蝎虎,老鼠都吃。俺扒房子逮住几只蝎虎,打死后放在瓦上一烤,半生不熟连骨头都嚼嚼咽了。那时候老鼠也饿的跑不快,逮住老鼠一剥皮,用勺子烧火一燎吃了。有一次,俺从河沟里弄回来一盆子青蛙卵,偷偷点火煮熟,饥不择食盛碗里就吃。谁知道那青蛙卵黏糊糊太热,一下子把俺口腔都烫破了。快过年时,俺哥从湖北回来,带了一小筐红萝卜和一棵大白菜。俺趁大人不注意,拿了一根红萝卜,躲屋里用被子蒙着头啃,真觉得味道甜啊!那棵大白菜吃完后,我把白菜根埋到院子里,一芽俺就掰着吃,后来等不及芽了,俺又把白菜根也扒出来啃吃了。上学的时候,同学们个个饿的有气无力,靠着墙根晒太阳捉虱子。一次放学回家,俺看见村里有个老太婆坐在门口,瘦的皮包骨头,穿一件破棉袄,手从棉袄破洞抓棉絮塞嘴里嚼,一咽一伸脖子。

那时候人饿的瘦不要紧,就怕虚胖浮肿要命。人一浮肿,手一按一个窝,脸肿的把眼挤成一条缝,离死也差不远了。大队办了个病院,把浮肿病人都集中到那里面。可病院也不是有东西吃,人都饿疯了,谁也顾不上谁。俺有个邻居喊老五奶的,儿子害浮肿也进了病院。老五奶从北坡沟里拣回来一个死娃子,回家后把头剁了,脚剁了,把身子煮了。她自己还舍不得多吃,盛瓦罐掂到病院让儿子吃。儿子问是啥肉?老五奶说你甭管啥肉快趁热吃吧!老五奶回家路上下起了小雨,她又冷又饿,脚一滑摔倒起不来了,就趴在地上呼喊。俺爹听到喊声,赶去扶起她到我家屋里,烧拢一堆柴火让她取暖。

59年冬天俺四爷死了,留下一床破棉被。俺爹把那床破棉被拿出来给老五奶披上,才把她暖过来。老五奶的儿子也没躲过这一关,还是饿死了。俺当时不知道老五奶煮死娃子的事,后来俺俩一块在地里挖野菜,问她那天下雨出去干啥子?老五奶才原原本本告诉我,还说人肉吃着香。

俺爷爷6o年元月死了,用个白茬棺材埋了。到了3月份,食堂没柴火烧,队干部带人扒俺爷爷的坟。土扒开后露出棺材,俺坐在棺材上阻拦,被大人拉开。人们撬开棺材,俺看见爷爷尸还没腐烂,胡子还是好好的。人们把棺材盖和四周的木板起走,只留下棺材底板,又填土掩埋了俺爷爷的尸。俺奶奶是过罢春节死的,没木料做棺材,用麦秸稿纤一卷埋了。同队张明甫的父亲和兄弟都饿死了,用牛车拉着路过我家门口,车上并排躺两具稿纤卷着的尸,脚还在外面露着。张明甫哭一声爹啊,用鞭子打一下牛,想让牛走快点。可是牛也饿的瘦骨嶙峋,哪能走的快?

59年到6o年上半年,俺们大队就只有死人没有添人,生小孩也活不了,母亲饿的没奶水,那时候又没奶粉。宋岗大队有2o多个生产队,大队就在翟郭村附近划出一块地,规定饿死的人都埋那里,后来那块地被大家叫做乱葬坟。

那时候虽然饿,可人们胆小老实啊!公社就有粮库,库里也有粮食,可领导不敢放粮,老百姓也不敢抢粮。6o年生产队红薯芽子时,人们也不敢偷吃红薯,谁偷吃被现要斗你打你。当时打人成风,大队干部打小队干部,小队干部打社员群众。当干部相对好过,开会、查夜能在食堂吃点夜饭。人们饿的走不动路,还得去上工。队长敲几遍钟,人们才晃晃悠悠赶到。6o年快割麦时,不知道从哪里调来一些大米,量也不大。人们把大米用石磨碾成粉,食堂烧汤让大家喝,喝了才有点力气割麦。割麦时候,人们在地里把麦穗用手一揉一搓吃生麦粒,或者把麦穗点火一燎吃了。在场上打麦的时候,人人都偷麦子,往鞋壳篓里装麦子,在裤子里面掖个小布袋装麦子,然后借口上厕所,回家把麦子倒出来。干部这时也是睁只眼合只眼装着没看见。麦子豌豆下来后是正经粮食,人们炒麦子吃,煮豌豆吃。人饿的饥肠辘辘,吃到嗓门还嫌饿,有的人吃的多消化不了,反而胀死了。6o年下半年食堂散了,开始“拔钉子”,把生产队长以上的干部都集中到邓县茶鼓楼。民愤大的撤职继续关押,民愤小的又回来继续当官。61年往后虽然日子还艰难,可自己作饭比吃食堂得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