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傅树山讨厌这座城市
作者:宜昌石头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930

19.傅树山讨厌这座城市傅树山对于峡州这座趴在长江边上的城市没有一点好印象,虽然不过只是第一次来,来的时间也只有大半年,但他却讨厌,甚至有些厌恶这座城市。

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没有读完初中他就跟着脾气暴躁的师傅开始在重庆的那些大山深处给十里八乡的乡亲们盖新楼房了。也叫头脑灵活,也叫勤奋好学,一晃三年学徒期满,不论是各种建筑工程、以及农村的所有的泥瓦匠的活计他都不在话下了,而且手脚利落,活也干得漂亮,就开始放飞自己了,就和那个叫刘亦菲的漂亮妞唱的一样:“闪亮的时刻,我张开翅膀,放飞美丽到我的世界,让心情飞翔……”

从那时起,所有的人都开始叫他“傅师傅”,到农户家干活,就会有人点头哈腰的给他端茶递烟,让他给他们的瓦匠活做得更好些。虽然在乡下工钱不算很多,却也比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下地种田来的巴实,来得安逸,和他自己经常摆的那样:“天天小酒喝起,好烟抽起,瓦刀提起,随随便便还可以找个女娃子睡起。”

这是大实话,改革开放以后,受到了外面的大千世界的和花花绿绿的城市的诱惑,乡下的男人大都出门打工去了,而且一去就不复返了,除了金融危机,各地都裁员,否则的话,村里像他这样既能干,又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没剩几个了,瓦匠师傅是座上客,就是力气活也好挣钱,那些年轻女人多着呢,个个都愿意让你把她们拖到竹林深处、柑桔树下、甚至是稻草堆后去,都是**,各取所需而已。

还是过春节的时候热闹,那些跑到天南海北去的打工仔都不远万里的回来了,团完了年,睡足了女人,荷包里还有些钱,就抱着自己的儿女坐在乡下的茶馆里摆起龙门阵。那些人跑得真远,广东、河北、江浙、温州一带都不算稀奇,有些人还到过东北最北边的漠河、有叛乱分子的新疆的喀什、还有西藏神秘的日喀则,都在竞相夸着那里吃得好、景致好、人多、事多、钱多。

“有时候***挣钱就像是好玩似的,眨个眼就是大把大把的钞票。”有人在感慨:“只要你有钱,城里的女人由你睡!”

傅树山就有些动心了,趁着春节休息,就跑了好几家,和那些平时与自己有些意思、有些来往的几个女孩子商量了一番,她们都支持他出去闯闯,“钱多又不咬人,再说趁年轻力壮多赚点钱以后结婚也好看一些。”

其实说白了,就是她们家里以后在当他去提亲的时候,可以向他要更多的彩礼,就会有很风光的陪嫁。把那几个女娃子好好的收拾了一番以后,他就下定了决心。过了正月十五,就和同村同乡的好几个哥们挤上了南下的列车,满怀希望的走出了家门。第一站就到了曾经是改革开放排头兵的那座大城市,人家缺的是工厂的熟练工,就转向另一座遍布工厂的南方城市,全国蜂拥而来的求职者简直是人山人海,傅树山对劳务市场的水泄不通的情景有一个形象的比拟:“就像是蚂蚁窝!”

他们就转向了华南的一个省城,人家对他们的工种倒是很有兴趣,就开始给他们登记。当问及他们的职业资格证的时候,他们就全都哑口无言了,傅树山还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什么是职业资格证?”人家轻蔑的瞪了他们一眼,向他们挥挥手,没有再理他们,没办法,又在那座城里找了几天工作才知道,如果没有那个劳动部门的小本本,谁也不会要他们的。又碰了几次壁,总算死了心,只好往回走。

他们唉声叹气的乘火车到了峡州,只差去买船票回家了,却还不死心,同行的一个叫莫狗子的年轻人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打了几个电话,那个人就开着一辆满是泥浆和涂料的桑塔纳来了。莫狗子说,那个人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叫鲍祖昌,以前也是在他们村上干瓦匠,很早就出来赚钱了。

“鲍哥也是从泥瓦匠干起,后来就成了包工头。”莫狗子在给大家介绍:“就在城里扎下了根,当然也赚了不少的钱,就把全家人都接了出来,乡下人就变成了城里人了泥瓦匠就变成有钱人了。”

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叼着烟听着莫狗子的讲述,之后哈哈一笑,很爽快地把他们几个人都留下了。“都是乡里乡亲的,说什么也得拉一把吧?就这样两手空空的灰溜溜的回去,还不羞死人!”他说得很明白:“我的工程很多,你们就跟着我的队伍一起干!保底工资两千,加班加点另算,住在工地上,吃饭不要钱。另外每天十块钱零花,工程完工就结账走人。”

大家想想都感觉不错,决定在这里留下来,傅树山有些胆怯的问了一句:“可是……我们没有职业资格证的。”

“快去办!”鲍祖昌哈哈一笑,指着电线杆上张贴的随处可见的办证广告:“打个电话,一百块钱就什么都搞定了!”

谁也说不清那个叫鲍祖昌的包工头手下究竟有多少人,傅树山只知道他们几个人不过只是他手下很庞大的打工队伍中的一个很小的组成部分。先是砌围墙、挖地沟、铺人行道的荷兰砖,然后又修了无数的简易工棚、花坛、地坪、最后再让他们上了正式的建筑工地。总是住在未完工那些建筑物的底层,每天干十六个小时以上的活,而且和游击队似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在一个工地干不了十天就又被叫到另一个工地上,慢慢都习惯了,就像现在这样在庞大的长喜广场这家地产项目工地却整整呆了半个月还没有挪窝,就让他们自己都感到奇怪了。鲍祖昌昨天还来过,莫狗子就此提出了异议,傅树山也有些不知所以。

“住舒服了,挣大钱了反而不自在了!”包工头被逗得哈哈大笑,他给大家解释说:“有什么奇怪的?干活就和吃肉一样,有肥有瘦、有骨头有皮,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多照顾一下自己家乡人也是我应该做的嘛。”

大家就感恩戴德了。

这个包工头的熟人多,走到哪里都似乎有人在和他打招呼;鲍祖昌的路子广,似乎这座城市里所有的市政工程工地都有他手下的工人在忙碌着,在这个城市里的几乎所有的桥梁涵洞、公路建设、房地产建设,还有工厂、社区的改扩建也都由他掌管的打工仔在做工。鲍祖昌是个很随和的工程承包人,每次和大家见面都天女散花似的每人一支烟,然后再谈正事,生活费每次都得很爽快,即使自己不来也会派自己手下的那些人将钱送过来;有人因为家里有急事要提前回家,也总是很顺利地从他那里结到全部的工钱,从不赖账。他还笑嘻嘻的和那些急着回去的人开玩笑:“什么老娘病了?一定是你的婆娘下面的洞洞想你回去止痒了吧?都做些仰卧起坐,好好的给自己的婆娘止止痒,早点回来挣钱,城里女人的洞洞嫩着呢!”

大家就哄堂大笑,叼着香烟走进升降机,到那座全城最高、最雄伟的塔楼上去继续干活。说实话,这座城市还是很美的,长江冲出南津关以后,划着一道舒展的弧形绕城而过,江南是连绵不断的千山万壑,江北则是狭长的一大片江滩和坡地,还有些起起伏伏的丘陵。站在高高的塔楼顶上四下望去,高楼大厦林立,道路四通八达,飞机、火车、高公路还有长江这条黄金水道,都给了这座城市增添了无限的活力,后来,国家又举全国之力兴建了两座世界闻名的水电站,就自吹自擂的夸耀说:“金色三峡,银色大坝,绿色城市。”

除了几座公园,绿色倒看不到什么,只能看见一片片千篇一律的住宅群,就自吹自擂的说是“大手笔”、“高起点”,中心城区的房屋拆迁方兴未艾、轰轰烈烈,原来的那些住户呢?据说都被搬迁到远远的郊外去了,剩下来的就是富人的极乐世界,还有官员的红顶子乌纱帽了。

“少说话,多干事!”前几天,鲍祖昌听见了一些人的议论,就在警告他们:“当官的想升官财,商家想赚老百姓的血汗钱,老百姓想要不动产,当然要加快城市建设的步伐呢。”他还笑着补充说:“城里不建房子,不修道路,不搞基本建设,我们这些人不就只有喝西北风了?”

傅树山他们就心平气和的努力继续干下去了,为了那些厚厚的人民币,为了那些回家的荣耀和女孩子的期望,还是起早睡晚的每天干十六个小时的体力活,还是每天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睡的像死猪似的,还是每天吃着几乎看不到一点油荤的饭菜,还是每天抽着最廉价的香烟,喝着呛人的散装苞谷酒,终于熬过了这座城市闷罐似的夏天,那可是最令人痛苦的日子;终于秋天到了,长喜广场耸立起来了,工程也快完工了,大家回家的日子也指日可待了。

“那个***鲍老板跑了!”地下室的门被人哐当一脚踢开了,一个带着哭音的声音把所有的人都从睡梦中惊醒了:“***都别睡了!鲍祖昌那个龟孙子、***昨天晚上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