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哥嫂挨批斗(4)
作者:刘明湘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256

雪梅突然抱着我的脖子痛哭:“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你没有撒谎。长玉哥哥,长玉哥哥,我知道我知道了,你爱我爱得多么深,《婚誓》虽破了,可比完好的《婚誓》还珍贵。”她说着抬起头来,望着我问,“你能不能把那张《婚誓》换给我?”

“你要换那干嘛?我看了心里都不舒服。”我说,“是不是恨我气我,留个证据?”

“你想哪去啦?”她说,“我不是说过了吗?它比完好的还珍贵。”

“好。只要你不生气。”我说,“不过,你也不要恨我哥哥。”

“我恨他干嘛?”雪梅说,“哥哥要是不撕,我还不知你爱我这么深呢!何况那时,你还没找到我。”

我拍了她一巴掌,“你这鬼丫头,到现在还不知我爱你多深,我好心痛啊!”说着我就佯装好伤心的样子。

雪梅忙说:“知道知道,我爱你有多深,你肯定爱我有多深。”

我叹了口气说:“我家哥哥也很可悲,他自己深受极左思想的坑害,却又拿左的东西来坑害我。”

“哥哥不是坑害你。”雪梅说,“从那天哥哥在这里喝酒时说的话,我就觉得哥哥是希望你这弟弟成龙。”

“可我又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人。”我说,“当然,这与他的经历相关。我家祖祖辈辈很穷,他拼命奋斗想出人头地,可未能如愿,就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希望我能光宗耀祖,给他争口气,其实这也是封建传统意识。”

“这有什么不好?”雪梅说,“我也希望我的长玉哥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所以,我最担心最害怕的是我影响了你。”

“你又在胡思乱想,你影响了我什么?”我说,“我赞成一个人要有奋斗精神,要有知识有能力,能为党为人民办点事。党相信我重用我,我可多办点事。不用我,我就按我自己的路子走。”

雪梅插话道:“准备和我回龙山修地球?”

“你不愿?”我望着她说,“每个人都要有两手准备:向最好的方面努力,做最差的方面准备,这也叫退一步想。”

“我不是不愿跟你回龙山――!”她把这句话拖得很长,好像我冤枉了她似的,“你走到哪我都跟到哪,只是我觉得委曲了你。”

我拍着她的肩笑道:“天生我才必有用――放心吧――!”说这话时,我有意将气氛弄得缓和轻松一些,便故意拉长了声音。

雪梅愣了半天说:“长玉哥,我想马上回杭州去一趟。”

“干嘛?学校还没放假呢!”我说。

“我们毕业班的课程很少,现在乱糟糟的,即使上课,也没几个学生听。”雪梅说,“我要回去找大伯,尽快把过继关系办好,按你说的,朝最好的方面努力。”

“其实,过继不过继对我来说,并不是很重要,我也不在乎。”我说。

“我在乎,我在乎。”雪梅说,“这对我,非常重要,非常重要,我很在乎。因为它关系到你的前途,关系到我长玉哥的一生。”

“不过现在已是四月二十号了,你一去,五?一节就不能陪我玩了。”我说。

“办好了,我回来就可以陪你痛痛快快地玩了。”她说,“无忧无虑地玩一辈子。”

“那好吧!”我笑道,“你哭到现在,哭累了,我来下面条打鸡蛋,慰劳慰劳你。”

雪梅嗔怪地笑道;“你又笑话我了,你不会烧,还是我来――!”她说着便和我一道到厨房去了。

第三天下午,我将雪梅送上了火车。从情绪上看,她是兴致勃勃高高兴兴走的,而且要我等着她回来的好消息,她回来还要补偿陪我玩几天。可我的心情总是不好。一个尚未涉足社会的女孩子,却已遭受到这么多的磨难。出生不久就离开了父母,虽有外公外婆照料,却未尝人间的父爱和母爱。不知是天意安排,还是偶然机遇,认识了我这个萧长玉,她便投入到我的怀抱,投入到我母亲的怀里。也许是几岁小女孩寻求亲情,寻求母爱的天性所使吧!认我母亲为妈妈,成天和我玩在一起,闹在一起,睡在一起,跟前跟后地喊我长玉哥哥。

那时候,我们不可能有爱情的概念,我想那时她也是出于一个弱小女孩的本能,在寻求一个可以跟她玩可以保护她的哥哥。而我也的确把她看作我亲爱的小妹妹呵护她。无意之间,童年时代的许许多多点点滴滴的事,便化作了后来刻骨铭心的爱情,谁料这种刻骨铭心的爱,又给她带来了刻骨铭心的痛苦。第一次失去联系三年,她在杭州,常常一人到西湖断桥上去哭。第二次失去联系,长达五六年,她用泪水给我写了二百多封无法寄出的信。好不容易我们互相找到了,本应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可她知道我得了浮肿病,后来又摔伤住院时,她又伤心痛哭不已。她象林黛玉一样,为我流不尽的泪,而我却没有给她带来多少欢乐和幸福,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开心的日子。我的一举一动,哪怕是打个喷嚏,她都心惊肉跳。我好象时时刻刻都听到她在呼喊我。

我最害怕她知道,最害怕她懂得家庭出身对一个人前途命运的影响,因为,一旦她知道,她懂得了,必然对她是致命的打击。很长时间我隐瞒哥哥对我们婚事的态度,可是她最终还是知道了懂得了这种社会关系的残酷性。她最不能容忍的是因她的家庭出身而影响我的前途,我是哥哥希望的寄托,也是她的寄托,我是她的生命,这一点我感受很深。所以,她不顾我的劝阻,急着要去杭州办过继手续,我理解她的心情,如果能够将她过继给她的亲伯父,她的家庭出身就由地主改为革命军人家庭。这是她的唯一希望所在,她现在感受特别深,特别紧迫。

她像掉进波涛汹涌的江河一样,过继,无疑是一块救命的门板。她像黑夜行走在深山老林一样,过继,无疑是闪烁在她眼前的一点灯火,那是她心中的曙光。我明明听她在波涛旋涡里呼救,明明听到她在黑夜深山里呼喊,我却无能为力。我只能反反复复地告诉她,过继不过继我都无所谓,我都不在乎。可她说她在乎。她曾要我和她一道去杭州,开始我也想陪她去。过后一想这样不好,我若去了,她大伯会认为我很在乎她的出身,会误解我对雪梅真诚的爱。雪梅认为我的想法有道理,她便一个人满怀信心,兴致勃勃地去了。我多么希望她也是这样高高兴兴地回来,不管过继办成办不成。

送走了雪梅,我便照常上班,照常无所事事,照常练毛笔字,无意识地在废报纸上穷画。等待和期盼着雪梅的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