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麦收季节，村头几十家的麦场里，多半场光地净，只等种大秋作物了。那年头，大型收割机还很少，小麦脱粒，基本上还是传统的――牲口拉石磙的磨场作业，起场扬场一般都是男人的活。

爱桃没出嫁时，根本没有掂过木锨扬过场，可那年，她瘦弱的身子承担起了这项繁重的劳务。

爱桃扬场，正好星期天在家的爱娟过来帮扫糠，俗叫打落子。

大姐小妹各戴一顶草帽，赤脚挽腿，汗水淋淋。

方可妹蓬乱着花白剪，在场边的麦地里拾麦穗。她穿着白的良布衫，黑绸裤，都是爱桃亲手缝制的。她形容憔悴，丝枯燥，双目痴呆无神，不时扬脸看一看西南方多云的天空，口中自言自语：“可别下雨呀！”

尔后眯起眼瞅瞅场里，似想起什么，慢慢走到场中，表情复杂，有气无力的说；“桃，您姐妹俩歇着干，我回家做饭去。”

爱桃不停扬场，喘息着回答：“好，趁风，扬完俺俩就回去，不用送来。”

“嗯？也好！”方可妹慢慢悠悠地往回走，象有什么预感似的，不时看一下天，摇摇头，自言自语的嘟哝道：“唉，这闺女是个好媳妇，吃苦能干有本事，人见人夸，百条都好啊！就是千不该万不该，把买嫁妆的钱，给爱阳存起来，伤透了兔的心，傻呀、闺女，不知道兔儿多喜欢你呀？我身上掉的肉、我知道，那孩子太爱面子，自尊心又强，我劝他他不听啊！又加春花这一撇子，不是春花回来，兔早该消气了。唉！闺女呀，你多受罪了！对不起你呀！”

风紧了一些，天空西南泛起大片大片的灰云。

爱桃不声不响加快了扬场的度。

不过十几分钟，已还剩下很少一点毛糠麦，风骤然大啦，而且一阵猛比一阵，头顶黑云陡暗。

眼看净麦来不及装袋，姐妹俩就胡乱拢拢堆，忙拿塑料布盖住。

就在这时，大雨滂沱而下，风又把塑料布给掀了起来。

几经周折，总算用湿麦秧压住了塑料布，但因兔在建房时起过土，场地太低，麦堆泡在一片汪洋里。

爱桃急累攻心，双腿一软瘫在水中！

爱桃被爱娟送回家，请医生打了针，喂下几片药，仍昏昏沉沉睁不开眼。

朦胧中，似乎要飞过河，却因翅膀无力掉在河中，惊慌地四外一看，不远处兔和一个无头女人正划船游荡，爱桃感觉那女人是鬼，便惊呼起来：“兔，你咋上了鬼船了？快来救我呀！”不叫犹可，一叫，那船反而掉头划远了。

“啊！你个狠心贼呀！”爱桃在伤心绝望中，睁开惊魂未定的眼，正见妗婆在床边立着呆，便沙哑着说：“都怪我没本事，叫大雨淋了麦！”

妗婆苦苦一笑，脸枯皱得如偷吃了人家的生葡萄，十分歉疚地说：“雨早停了，你姨父领着您表哥表嫂已把麦拉到公路上晾起来啦！别着急，坏不了的麦！要怪，也只能怪兔个赖熊不争气！考啥函授？家也不要了，口粮也不要了，没有了口粮，当然要瘦！娘那个比，早知这样，也不叫龟孙去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