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都如国王的吃相，钱东来已经无话可说。这哪里是一国之主的样子啊？苏州城里就算是稍微有点身份的人，也不至于这个样子。不过想想琉球乃是化外之地，不通礼仪也是理所当然，也就随他去了，只是和李鸿盛抱怨了几句。

“钱大人，都如国王的吃相的确是差了些，不过也是情有可原。”李鸿盛连忙帮助掩饰，“琉球国四面环海，几乎所有的吃食都是来自海上，不仅食材比起大宋来要匮乏得多，就连那做菜的手段，也就只有烤和煮两样。以前小人刚到那边的时候可是吃够了苦头，虽然也有心带一些美食过去，不过路途遥远，海上的气候也不适宜长久贮存食物。即便如此，带去的少许一些点心也让都如国王赞不绝口。可以说，都如国王这次前来，美食的吸引也是功不可没啊。”

“难怪了。”钱东来点了点头，“蛮夷之地不识王化，尤有茹毛饮血之徒，琉球远居化外，如此方为正常。”钱东来昨日也是被琉球水师给震撼了，一水儿的万石大船，尽管据李鸿盛说这已经是琉球国一半的水师力量了，可整个两浙路的大船也不过就是这个数。而且通过李鸿盛递交的礼单上透露出来的珍宝也让他震惊不已，虽然说一个国家能有些海外奇珍那是理所当然，可是面对都如国王夜郎自大的行为留下的阴影让钱东来心中对于这个蛮夷之主颇有几分嫉妒和不满。想想看啊，向来只有中央之国蔑视化外之国，焉得化外之国蔑视中央之国的事情？如今听到琉球那边饮食状况奇差，这才心中略有些平衡，觉得这才是应有之意。

都如是真的被这一桌子珍馐美馔给震住了。虽然在康瑞城的时候也品尝过美食，可是琉球那种港开的荒凉地方能够找到的食材又怎么能跟苏州相提并论？而且基隆那边并没有专门的大厨，康瑞岛那边也就是几个健仆随便烧烧应付劳工的大锅饭而已。那种饭菜尚且将一帮子土著镇得一楞一楞的，如今看到了苏州大厨烧出来的精致菜肴，哪里还不牛嚼牡丹一般地狼吞虎咽？连带着能够上桌的苏州城的名流们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心中鄙夷不已。

最终李鸿盛实在看不过眼，向卞波涛使了个眼色，让他暗中提醒都如不要太过放肆，好歹也要有点王者风范。虽然说大家都认为琉球是化外之地，可再怎么着也不能自甘堕落不是？也不知是这番劝告起了作用，还是都如终于将自己的肚子塞满了，他终于停下了自个儿的筷子，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堆话。

“都如国王说，你们也吃啊，不用光看着他。他已经吃饱了，要出去走走。”卞波涛顶着一桌子看猴的眼光将都如的话翻译了出来。

李鸿盛也有些无语。他还是低估了原始人到了一个先进很多的社会之后爆出来的好奇心和不适应性，不过好在这事儿不用他来费心了，旁边的钱东来开口为他解了围：“大家先吃吧。琉球国王毕竟是一国之主，那边的风俗咱们也不了解，小心接应着就是了。想那暹罗国的国主，出门都要坐大象，看到马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呢。哈哈哈。”

在座的众人也笑了起来。其实这话说得也有点夸张，前几年暹罗国国王朝贡路过泉州补充淡水的时候曾经闹出过因为没有大象坐骑所以不肯上岸的事情，结果小道消息开始四下流传，就演变成了暹罗人不识马匹这个典故了。这时候钱东来扯出这么一件事情，倒也是应景，毕竟谁知道那些海外之国有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风俗习惯呢。

好在基本上没有出什么大乱子，下午的时候还是按照钱东来的计划，带着都如去看了两浙路水师的操演。两浙路水师的大营扎在了太湖，毕竟这里水势平稳、水面开阔，操舟演练有着充足的余地。当钱东来一行人到达大营的时候，水师指挥使陈宇康便迎了上来。

两浙路水师属于厢军体系，其实主要是为了维护治安，以及协助市舶司的管理事宜，工作不是很多，作战也很少。和泉州水师不同，两浙路水师除非是海上真的出了什么大事，才会出动前往巡视一番，至于海上作战，更是差得远了。李鸿盛原本是依据泉州水师的状态来推论两浙路水师的，但实际上，两浙路水师装备的大多是平底船，也就是说，他们的根本任务是为了维护江河湖泊之间的水上治安，而不是海上剿匪打仗。泉州水师依为长城的万石福船，这里原先不过只有三艘，若非李鸿盛给钱东来出的主意，这水师操演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手的。

虽然李鸿盛如今并不清楚两浙路水师的底细，而且因为事先教给钱东来的办法，对于大场面还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是当李鸿盛跟着都如和钱东来走上指挥使的座舰驶到湖心之后，看到的场景还是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近处十来艘大海船一字排开，远处的水寨中影影绰绰数十条万石海船上旗帜飘扬，刀光闪闪，颇有些煞气。

“都如国王殿下，这是我大宋的两浙路水师。不过主力已经出海巡游去了，留下的实在是有点拿不出手，将就着看吧。”钱东来露出很无奈很对不起观众的表情。

假模假色地叽里咕噜一番之后，卞波涛代替震惊的都如开口对两浙路水师的雄壮表达了敬畏之心，顺带着表示了自己向大宋的皇帝陛下臣服的意思。如今都如的脸上显示出惴惴的神色，尽管事先因为李鸿盛告知，他知道了眼前所看到的舰船大部分都是临时调过来的海商的商船，可这种规模已经足以让人震撼。不得不说，他如今的表情非常地配合卞波涛的翻译，让钱东来满意非常。

“国王殿下有如此心意，钱某自当竭力相助。”听到卞波涛的翻译，钱东来大喜，顿时笑容满面，回头看了看李鸿盛，也觉得这小子颇有眼光，是个人才啊。

不能说钱东来笨，只是因为他有求于人，所以即使都如他们露了什么破绽，钱东来心中也会自动自觉地找出“化外之地”作为解释，下意识地拒绝去想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李鸿盛搞出来的阴谋而已。就如同后市的骗局，很多时候骗术并不高明，只不过人心中的贪欲盖过一切罢了。

钱东来的贪欲就是想更进一步，皇帝的贪欲就是面子上好看。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