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凄凉夜雨
作者:流苏枫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797

黑云压城,雨刷刷的下着。狂风夹着雨滴卷起枯枝杂叶,肆虐着平淡荒僻的小城。

哒哒哒……急促的脚步打破了风的呜咽,不多久,一个孩子出现在泥泞的街头,在这暴雨之夜,他竟然只穿了一件单衣,连伞也没有。

身影逐渐清晰,轮廓也明朗起来。

这是一个羽芒族的孩子,青涩的脸和单纯的眼标志着他决不会过十岁。孩子全身早已经湿透,昏黄的小脸甚至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一双洁白的羽翼在他的背后剧烈起伏,可是羽毛积存了雨水,在寒冷的夜,潮湿的翅膀不但没有为他减轻负担,反而让孩子的的行动更加吃力。

孩子在一个青砖红瓦的门前停下,他的手立刻叩响木门,同时急促的喊道:“医生,快救命,医生,救命……”

吱……门开了,一个稍微福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他冷眼瞅着门前的小孩,手里的一把油纸伞,伞的边缘噼啪的溅着雨滴。

“医生,救救我阿爸,他病了,病的很严重!医生,求求你救救我阿爸……”孩子对着中年人跪下,稚嫩的额头一声声清脆的撞击着地面,嗓音里蕴含着急促惶急的哭腔。

寂静无声…

孩子抬起了头,医生却仍是冷漠的看着。孩子宛若想起了什么,从怀里小心的取出一个纸包。纸包一层层的打开后,露出依旧干燥的四个银币。

孩子将银币排在医生脚边,又哆嗦的取出一串铜币,哗啦啦的倒在地上。

“医生,我只有这么多了。我知道这些根本不够,可是——“

咚——大门重重的关闭,毫无缝隙。

“医生——“孩子呆呆的看着朱红的门板,排好的四枚银币,在夜里泛着灰白的光。

孩子的肩头颤动了一下,他仿佛下定了决心,抓起不远处的一块青砖,朝着房门重重的砸去。

咚咚……沉重的撞击在呜咽的风中格外清晰。

门再次开了,依旧是那个医生。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根粗木棒,愤怒的看着门前的羽族小孩。

“医生……“看到棍棒,孩子本能的向后躲避,不由自主的移动了两步,孩子却重新跪在地上,在医生脚边低下了头。

“哪里的野孩子,滚!”医生毫不犹豫得用木棒抽打孩子的背部,每一次抽打,都会听到扑的声音。

“啊——“这毕竟只是个孩子,几十棒打下去,孩子终于忍不住疼痛,滚出了棒子的范围。

“医生……”孩子在街道中停下,任雨水冲刷着身体,他又跪下了下去:“请救救我阿爸。”

“滚!”医生气愤的甩掉了木棒,重新关上房门。

“阿爸,你要等我,我一定会请到医生,把你的病治好。阿爸,你一定要等我……”孩子的脸上纵横勾勒,说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泪水。跪了许久,他重新抓起石头,朝大门砸去。

咚……咚……

门又一次打开了,还是那个医生,撑着那把油纸伞。

医生把一些干枯的草药扔到门前,对着跪在脚边的孩子冷道:“把这些草药煎了给病人服,钱你也收回去。这个破天气,别说是四个银币,就算是一个金币的诊费,也休想让我出诊。”想了想,医生继续道:“识相的就赶紧回去,耽误了病,神也难救了。”

“谢谢,谢谢医生!”孩子仔细收好门前的草药和银币,在散落的铜币间胡乱的抓了一把,转头向雨夜中跑去。

孩子跑出小镇,跑过泥泞的路,跑进了一个黑幽幽的山村。

雨夜的山村荒凉的犹如幽灵的坟场,孩子停在一件简陋的草房前,趴在地上大口的喘气。气息顺畅些后,他打开了屋门。

屋里比外面更黑。孩子点燃油灯,走到屋里仅有的一张床前。

床上躺着一个枯瘦的男人,古铜色的皮肤上刻画了许多岁月的痕迹。也许是营养不良,男人的脸颊深深地凹了进去。

一张单薄的棉被盖在男人身上,棉被有一种多次洗过后褪色的苍白,却很干净。

“阿爸”男孩趴在男人身边,拿出手里的草药,露出一个微笑:“您看,我这就去煎药,等您喝了,病就会好了。药店的老板是个好人,不但给了我药,还没有收钱呢。”

“小夜,苦了你了。”男人缓缓睁开双眼,和蔼的笑。

“阿爸。阿爸您坚持住,我去煎药了。”孩子站起身,摆弄屋里潮湿的炉火。

男人应和了一声,静静看着男孩生火,眼角渐渐湿润。

“小夜,你有理想吗?”

“理想?”

“恩,即使你长大后希望可以做的事情。”

“理想?”男孩翻弄着枯枝,不由得单纯的笑:”我要做一个骑士,保护公主,让她永远不会被人欺负。”

“哦,是吗。”男人呆呆的看着忙碌的孩子,昏黄的灯光微弱的闪烁。床上的男人只觉得头要炸开了,这场病来的太猛烈,又太猝不及防。现在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眼前的孩子。看着孩子背上时凌乱的双翅,男人又涌上一阵悲伤:“小夜,你有七岁了吧?七岁就是大人了,如果阿爸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的活着。男子汉,无论怎么样都要好好的活着,知道吗?”

“你要走?”男孩心里一颤:“你去哪里?你也不要小夜了吗?”

“傻孩子,阿爸不会丢下你,阿爸永远也不会丢下你。“男人留下两行浑浊的泪水,却挤出笑容,喘息道:“只是我的小夜终究会长大,会娶老婆,会自己生活啊。”

“哦……咳咳——”枯木燃烧的浓烟有呛人的味道,孩子揉揉脸蛋,继续翻转燃烧的树枝。

两日后

“啪——“南柯镇镇守莫怀山对着帐下一个羽族孩子拍响了惊堂木,禁不住一阵头痛。

昨日南柯镇附近的山村生命案,一个叫牧古南的牧羊人在家中死亡。依据法医诊断,牧古南死于急性流热病,这种只需医生扎几针散热就好的病情,牧古南的养子却只是煮了一碗止痛安神的草药。

最让莫怀山头痛的是,牧古南的养子只不过七岁,如果说这样小的孩子就有害死养父的心机,说出去谁也不信。

“大人,爸爸还躺在那里,他们说爸爸只有睡在坟墓里才会安静,给我时间,让我送走爸爸好不好?等送走了爸爸,我听从您的处罚。”跪在大帐中的孩子,正是在两天前的雨夜里为父亲求药的男孩,没想到拼命想要去守护的人,终究还是没有守住。

“不,不行……西木城的城主大人就要来本镇视察,我绝不能让他知道养子弑父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在本镇生,要知道,如果惹得城主大人不高兴,也许会造成镇民很大的负担。”县官抓紧了惊堂木,颤巍巍的对帐下的孩子,也是对围观的镇民说。

“大人,从小我就知道我不是爸爸的孩子,我有翅膀,爸爸却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然而我从记忆起就和阿爸在一起,和亲生的一般。即便我说我故意害了阿爸,又有谁会相信,又怎么会让人相信?如果城主大人知道我的阿爸去了,我不能在身边,而原因就是您公正的判决,以城主大人的慈悲,应该也不会高兴啊!大人,求求你,只需要两天时间,之后,我就会随您处置。”七岁的孩子本应在门口玩泥巴,年幼的小夜却过早的懂得了悲伤。

“恩……念在你年纪尚幼,亲情未泯,我答应你的要求,可是你罪恶当诛,没有资格在继承财产,你父所有财产,一律充公,今日庭审到此,不得再议,退堂。”

莫怀山匆匆走出了府衙,衙门前看热闹的人们也逐渐散去,唤作小夜的孩子仍是跪在帐内,久久不肯起来。

门口的人群中,却有一双冰冷的眸子,看到了这次判案的经过。

草雨凄凄,亡灵法师叶轩默默的看着跪在土地上的羽族孩子。七岁的孩子用小铲挖好了深坑,可是没有了田地,没有了金钱,棺木也不能买。他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四处求人的结果,只是得来了一张草席,平时那些善良的叔叔伯伯,此时却想躲避瘟疫一样躲避他。

“你恨他们吗?明明不是你的错,那个昏官却颠倒黑白。村民明明是同情你的,却连一点施舍也不给,一个孩子,只能在雨夜里草草将父亲埋掉。”

“阿爸以前读过书,却没有考取功名。以前我也是有妈妈的,有一天,爸爸对我说妈妈去和一个很有钱的人去过快乐的日子,不再回来了。我的第二个妈妈,在一个明媚的早晨,带着家里所有的钱,也没有再回来。然后,有个人骗了阿爸的房子,也是一个人,在阿爸潦倒的时候送给了他这间草房和两只小羊。阿爸说,永恒和完美都只是玩笑,善良和邪恶只是对不同人的选择。没错,我恨那个昏官,恨没有关心帮助我的那些村民,可是,那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