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梦境
作者:白茗熙      更新:2019-07-30 04:57      字数:4283

白子都听着外面喧杂的声音,睁开眼依然不是山村里的老宅,自己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脑海里也多了一些从来没有的东西。

巷口有家“莫笑轩”,里面有个说书先生,虽说的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民间怪谈,但是他讲的却是大家没听过的新书。

先生已过古稀,但是说起书来依旧神采奕奕,给人身临其境之感,先生不说其他,单说一人生平,此人名讳柳跖。

白初雪出生就没见过白初雪父母,是师傅在街边的角落发现了白初雪,见白初雪年龄尚小把白初雪捡回来养的。

这是师傅的说法,白初雪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老人家这辈人没寻着媳妇,把白初雪拉来给他养老送终的,不过从小就没见过父母,有个人在身边倒也不错,这个战乱的年代,师傅至少还能保持着温饱,不过巷口的莫笑轩是年幼的白初雪做梦都想去的地方,但是师傅从来都不允许白初雪去听,有次白初雪偷偷跟着大胖进去,师傅不仅罚白初雪马步两个时辰,听说还打了大胖一顿,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敢带白初雪去了。

至于为什么师傅那么抵触说书,白初雪也不知道,可能老人都有点怪癖,比较守旧,觉得新书不如老书好吧。

不过师傅对白初雪这么好,一场说书而已,不听也罢,上次听的那段夜如王府窃明珠无非也就是那么回事,没有大胖他们说的那么神乎其神吗。

虽然心里直痒痒,但是在师傅的严加看管下白初雪再也没去看过一场说书。

“敢偷东西,来人,先打一顿,然后送到官府里去。”

白初雪倔强地看着眼前的众人,把手里的钱袋揣回胸口,“这本就是他抢的大胖的,这是大胖家的。”

“哟,人不大倒是还挺会强词夺理的,知道你面前这是谁吗,这是新来的知县大人,知县大人身份尊崇,怎么可能可能会行偷鸡摸狗之事呢?”

白初雪看着面前叫嚣的人,打心底的厌恶,没有多说话,一拳打在了他尖嘴猴腮的脸上。

这拳可把他打急了,他叫嚷着,周围的人都围上来,对白初雪拳打脚踢,但是白初雪仍然牢牢地护住胸口的布袋,“这是大胖家这个月的口粮,没了这个他们就没办法吃饭了。”

白初雪嘟囔着,也不知道他们听清没有,不过身上的拳头没有停止,这一刻白初雪终于明白了师傅临走时对白初雪说的这世道太乱,人心太复杂。

“唉。”一声苍老的叹息从人群中传出,“都停手吧。”

身上的拳头终于停了,白初雪抬起头想要看一下是谁在帮他,但是面前人挤人,根本看不到刚刚是谁说的话,白初雪也不敢做太大的动作,生怕又是一顿毒打,干脆就这么蜷在地上,静观其变。

说话声停了,白初雪眯着眼,见周围的人都散去了,白初雪才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想要往外走,身后有人叫住了白初雪,白初雪转过身,是那位说书先生。

“你尚且年幼,为什么要做偷盗之事?”

听着他语气中的严厉,白初雪嗤之以鼻,还以为是什么明事理之人,没想到依旧是个世俗眼光。

“这袋银子,本就是大胖家的,昨天那狗官跑到大胖家搜刮,把这袋银子拿走,大胖的奶奶哭了两个时辰,晕过去好几次呢。”

虽然不想理他,但是白初雪行侠仗义,肯定不能被这种黑锅,就向他道明事情的原委。

“我这是行侠仗义,替天行道。”白初雪骄傲地看着那老头。

老头笑了笑,那笑容不像是嘲笑,但是充满了苦涩,正当白初雪疑惑之时,老头竟然邀请白初雪去喝酒,白初雪真是太高兴了,自从师傅走了之后,白初雪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拮据,别说喝酒了,白初雪快两天没吃过肉了,有这等好事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来到老头的房间,酒菜都已备好,老头吩咐人给白初雪加了一套碗筷,白初雪也是饿极了,面前的菜虽说不能说色香味俱全,但是肯定要比白初雪这几天吃的粗茶淡饭高出不知道多少档次了。

白初雪狼吞虎咽地吃着,见老头并不动筷子,白初雪吃的更加开心了。

酒足饭饱,老头竟要给白初雪讲段故事,这下把白初雪高兴的啊,心想果然好人有好报,帮大胖抢回钱袋,虽说挨了顿打,但是这有人请吃饭,还有说书听,自然是要答应下来。

老头端起酒杯浅饮一口,“说的是那柳跖虽被尊为一代盗圣,但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之理,饶是这柳跖深谙这偷盗之道,浸淫此道也是数十年,但是人有失手,这柳跖还是栽了一次,却不成想,这一栽,却是一段情缘啊。”

老头这次说书并没有往日的气色,言语中更多的是一种无奈,说书的内容也是不像往日的那般,而是又说了新段子。白初雪也不管那么多,反正也是不用掏钱的,听什么不是听啊。

老人讲到此处却是听了下来,长叹一口气,“这段书是我从未讲过的,说完你可别笑话我。”

白初雪老气横秋地摆摆手,“放心吧,我见的世面多了,说书而已,内容别管怎么样,哪有笑话说书人的道理啊。”

他笑了笑,“那我可就继续讲了。”他把酒杯往桌上一顿,继续了自己的讲述。

白初雪盯着他的手,刚刚不曾注意,这是细细端详,却不曾想这人年岁虽长,但是这手却是一副少年相,这种手,白初雪只在师傅身上见过。

“这事还是要细细讲来。”

“那柳跖二十岁便声名鹊起,在当时已是大盗,当地的贪官,富豪谈起他来都是闻之色变,朝廷派人剿灭过数次都未果,但是这人偷盗的钱财都是给了当地贫穷人家,从未听说过有什么贫穷人家被盗,甚至他出现之后,之前治安最不好的村子偷盗也少了很多。”

白初雪忙不迭地打断他,“对对对,我们做的都一样,都是在行侠仗义,劫富济贫。”

老头颇有深意地看了白初雪一眼,“孩子,盗就是盗,从没有什么盗亦有道,在我眼里偷谁的都是偷,你偷了这家的金银去接济别人,难道这就是对的了?侠是侠,盗是盗,从来没有侠盗一说的。”

白初雪愣了愣,老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充满了苦涩,白初雪没有反驳他,而是点点头。

老头喝光酒杯里的酒,“这柳跖年少成名,心高气傲,和人立下赌约,要偷遍九座城关。但城关又岂是那种穷乡僻壤能比的,这世间能人义士多的是,但当时的他哪曾想过那么多,心高气傲,自诩天下无他不能去的地方。”

“九城,九地,九件物。件件都是放在严加看管之处,前四件都还算顺利,但没曾想这第五件上出了差错,这第五件宝物被皇上看上了,正要进京上觐,而看守的人也是皇城排下的官兵,那带头的人着实厉害,不出是个回合就把柳跖打退,柳跖虽说偷盗有术,但是拳脚之法就不远不如人了。被人追到外城,还未能摆脱追兵,幸得一位姑娘相救,把他拉到了房室之中,才摆脱了官府的追兵。”

不知道是不是白初雪的错觉,当说道那姑娘时,老头的眼睛都放起光了,脸上满是依恋之意,宛若身处热恋之中。

“年轻的柳跖心中只有江湖,决意要做游行天下,劫富济贫之人,但姑娘并不想如此,她只想偏安一隅。两人起了分歧,谁也说服不了谁,所以柳跖就和姑娘别过,继续云游。和姑娘在一起度过了三年,赌约自是失败。”

先生没有讲述那三年的时光,而是一语带过,继续讲柳跖的故事。

“和姑娘别过之后,柳跖依旧是云游四方,继续自己劫富济贫的行当,踏遍三江六岸,足迹遍布四方,闹得朝廷出重兵征缴。在风声最紧的时候,柳跖躲到了蜀中之地,和一位隐居之人一同临江而居,自给自足。但是还是改不了自己的老本行,依旧是在当地做一些“行侠仗义”之事。虽然隐居之人也经常劝他,但是世道如此,谁又能逃得掉呢。”

他喝尽最后一滴酒,没有再续,而是站起身,往庭院走去。白初雪也连忙站起身跟着他向外走去。

“一日,蜀中大雨,雨势之大十年未见,江水激涨,两人的房子被冲塌了,只能寄宿于不远处的一户村民家里。大雨三日未止。柳跖从村民嘴里听到金兵打来的消息,得知了故城沦落的消息,心里当下一惊,辞别旧友,冒着大雨连夜出发,昼夜不停地往边关赶去。”

“她还活着吗?”白初雪已经被先生的故事所吸引,不由己地问出。

先生看了白初雪一眼,并没回答白初雪的问题,而是继续讲述,“当柳跖赶到边关之时,已是五日之后,边关城破,他潜入城内,城内横尸遍野,而当年那间屋子也是被摧残得破败不堪。覆巢之下,岂安完卵。他不敢多想,但是眼下之景却让他心碎。于是决心杀金以效旧人,他自改名讳,弃盗入军。整合家破人亡,对金人仇恨入骨之人,带出来一支不惧生死,在抗金战场上骁勇至极,战无不胜。”

“之后呢?”先生说到此处却是停顿了下来,白初雪赶忙追问。

“柳跖战场上退敌有功,自是要被封赏,圣上邀请柳跖到京城,设下宴席宴请他,但是宴席上他谢绝了对他的封赏,而是退隐回到了故乡。在庭院中种了一株枇杷树,那是姑娘家里种的树,想她了就去吃碗阳春面,那是他唯一会做的家乡美食,她也很喜欢。”

“但她却也再也回不来了对吗?”白初雪看着院中的枇杷树,心有不忍地问道。

先生陷入了沉默,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面前的枇杷树。

白初雪悄悄退身,走出院中,听见身后先生说道,“已经到了这个年段,怕是只存一份执念,近些年来我一直没敢说出这段故事,今日说出来,倒也算快哉。”

白初雪扭过头,看到了先生眼角的泪珠。

“快哉,快哉啊。”

自那之后白初雪就没再找过先生,他把钱袋还给大胖后就离开了那小巷。

多年之后再回,先生早已去世多年,白初雪回到莫笑轩,说书人早已更换,但是说的内容依旧还是柳跖,听书的人不多,寥寥数人,大多都是上了年龄的老人。

不知为何,虽然内容没变,但是白初雪听得总没先生那种韵味。

白初雪要了碗阳春面,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枇杷树,初雪飘飘扬扬地落下,仿佛看到了先生和姑娘两人倚在枇杷树下,姑娘眉眼含情,少年年少轻狂的场景。

不知何处传来悠扬的歌声,白初雪举起酒杯,对着院中的枇杷树,一饮而尽。

随着白初雪的酒杯落下,白子都也从梦中醒过来,他在床上有点愣神,他不知道自己刚刚究竟是在做梦还是什么,如果是做梦,那这个梦又是什么意思,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白子都心里有些烦躁,干脆也就不睡了,起床做到院子里感受秦成说告诉他的元力,按照秦成说教的去慢慢感受元力。

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从屋内走出来,看着院子里的白子都,没有说话,而是搬了把椅子坐到门口,看着白子都,眼眉低垂,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白子都睁开眼看到门口坐着的老人,连忙起身,“爷爷,您怎么在这坐着啊,你这病刚好你得多注意休息啊。”

老人摆摆手,“都是土埋半截的人了,哪有那么多讲究,老头子今年七十三了,阎王爷不请我也是个坎了。”

白子都连忙拦着老人,“哪能啊,您身子骨还硬朗着呢,阎王爷怎么可能来请你呢。”

“哈哈哈哈,老头子的身子骨老头子我自然知道,你小子就别在这油嘴滑舌的了。”老人显然昨晚见过老道之后相信了白子都和二叔的话,一直压在心里的石头也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