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智本想差两个小和尚引路，南宫霄天说他们只想随便走走，并无真正的目的地，不需要有人引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如智也没再坚持，只说山路崎岖，让他们行路时小心些。

昨晚他们三个是穿过一片挺大的林子才到了雅月庵。今儿个从同安寺出来，他们却并没有往林子的方向走，而是顺着一条小路往山上而去，看起来倒真象是在游山玩水一般。

同安寺所在的这座山峰算是落霞山中比较高的，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到了一处缓坡，再往上便是陡峭的山壁，已是无路可行。

缓坡很大，几乎环成了半个圈围在山腰上。不远处一条瀑布从崖壁上飞流而下，在这里汇成深潭，又从缓坡的另一边往山下流去。

午后的阳光洒在瀑布上，点点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沐九思将手搭在眉骨上举目观瞧，只见瀑布大概有十几米高，周身围绕着白雾，跌落在崖石之上，激起一串串晶莹的水珠。到了深潭里，翻起片片浪花，又向山下流去。

她走到潭边，蹲下来伸手撩了一捧水，接近五月的天气已有些热，潭水显得愈发的寒凉。

南宫灏也蹲到她旁边，同样掬了水，说道：“这水还真凉。”

话音未落，沐九思已经被人大力扯到了一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块帕子便覆在了手上。南宫霄天手掌的温度隔着帕子传来，与刚刚的潭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水凉，不准再碰了。”

话虽说得严厉，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关切之情。玄朴说过，她体质偏寒，不宜碰太凉的东西。她自己总是记不住，偏偏有人一直放在心上。

这次她没躲也没动，任由他把自己的手擦拭干净，这才抬起低垂的头，恰巧对上南宫霄天背后不远处，段长风的目光。见她看过来，他立即挪开了视线。

仅是那一瞬间的对视，沐九思便感觉到他的目光与以往不同，也不知道这家伙今儿个是怎么回事，总让人觉得怪怪的。

听说潭水太凉，长喜也赶紧掏出了帕子凑到南宫灏身边：“殿下，赶紧擦干，别着了凉。”

南宫灏甩了甩手，戏谑道：“本宫才不象九思那般弱不经风，碰点水都会着凉。”

沐九思朝他做了个鬼脸，转身看向通往山下的河流。

与他们上来的那边不同，这边不仅没有路，而且山势十分陡峭，原本在深潭中变缓的水流顺着山势急速奔流而下。

瀑布、深潭、河水，这让她不禁想起还留在刑部衙门尸房里的那具尸体。身上有擦伤，胳膊断了，被水冲进了护城河。

休息了片刻，几人顺着另一条路往山下走去。与来时的路相比，这条路要窄了许多，有的地方甚至要绕过茂密的树丛才能通过。若不是清泽说事先已经让人确认过这里可以通向雅月庵，沐九思都要怀疑他们会不会迷失在这片丛林中了。

绕来绕去又是一个时辰，到雅月庵时，日头已经偏西。夕阳透过高大的枝桠在山门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影子，写着“雅月庵”三个字的匾额在繁茂的枝叶间半隐半现。

此时山门已经关闭，就连旁边留的一个小角门也无人进出，整个山门前安静得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几人顺着角门进去，一个穿着灰袍的尼姑立即迎了上来，双手合什：“阿弥陀佛，敝庵已经要开始做晚课了，几位施主若是上香，明日请早。”

清泽上前还礼：“这位师父，燕王殿下与太子殿下在山中游玩，恰巧路过贵庵，请师太行个方便。”

尼姑一听燕王和太子几个字，眉头几不可见地微挑了挑，朝清泽身后看了一眼，连忙又施了一礼：“二位殿下请稍等，贫尼这就去通报住持师太。”

说罢便往庵里走去，在殿角拐弯的时候，还朝他们瞟了一眼。

不多时，一众尼姑从里面急步走了出来，为首的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披着袈裟，尽管宽袍大袖，也难掩她婀娜的身姿。

到了近前，她双手合什，口颂佛号：“阿弥陀佛，雅月庵住持慧真参见二位殿下！不知二位殿下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南宫灏还了一礼：“慧真师太不必多礼。本宫与九皇叔路经此处，想要与佛祖上柱香，多有打扰。”

慧真莞尔一笑：“太子殿下客气了，二位殿下请随贫尼来。”

绕过前殿，到了大佛殿，慧真说了声请，将人让进大殿。

大殿内正中有一高丈余的佛像，这座佛像与沐九思以往看到的不同，一尊法相庄严的佛像端坐在鼓式莲座之上。精妙的是，那莲座的每个莲花瓣上均雕着一尊坐式小佛。佛前的供桌上摆满了各色的供品和香烛，殿内香雾缭绕，更给这尊特别的佛像增加了几分神秘感。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尼姑盘膝坐在供桌旁的蒲团上，眉目低垂，对于殿里进来了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一下一下敲着木鱼，低声念着经。

几人分别上过香后，南宫霄天说道：“没想到此处深山之中竟然有这样一尊千佛绕毗卢。”

沐九思悄声问道：“毗卢是什么意思？”千佛想必指的就是莲花座上那一尊尊小佛，可毗卢她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南宫霄天笑了笑解释道：“毗卢是毗卢遮那佛的略称，而毗卢遮那佛则是佛祖的法身佛。佛教当中提到的三身佛分别是法身毗卢遮那佛、应身释迦牟尼佛、报身卢舍那佛。法身佛如明月，报身佛如月光，应身佛如月之景。即便水干了，月亮被云遮住，影子不见了，那月亮依旧存在。所以说法身毗卢遮那佛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永远存在。”

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蒲团上的老尼姑终于睁开了眼睛，待他说完后，颂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没想到施主对佛法如此领悟至深。”

“本王只是略知一二，让师太见笑了。”南宫霄天颔首说道。

一旁的慧真轻咳了一声：“二位殿下想必也是乏了，不如到客堂歇息片刻，待用过斋饭再行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