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意的童年是在昏天黑地里度过的。

年少时住在小巷深处，出风漏雨的小黑屋里，只有一个尖酸刻薄的老太太和弟弟温知行。

老太太性格古怪，喜欢提着烟壶喷出一团一团的烟圈，然后讲着他们都没听过的故事。

她还喜欢喝酒，声音沙哑，酒精上头的时候还喜欢哼着一大段一大段的江南民谣。

小巷里还有一只流浪的小黄狗，喜欢跟在温知意屁股后面汪汪叫唤，后来她一心软，就收养了它。

那时候的温知意，总会带着弟弟温知行，后面跟着那只小黄狗，走在田野的小路上，踏出一深一浅的脚印。

那时候还会很饿。

老太太不管事，烂酒好赌，家里砸锅卖铁的，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然后她就会带着温知行，去偷别人家的番薯回来吃，被抓到了就是一顿数落。

小小年纪的，怎么净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长大了怎么得了啊。

……

老太太倒是不乐意了，骂骂咧咧的轰走那群人，不就是个烂番薯吗，赔给你们赔给你们…

小巷里的人不刻薄，可是也不温暖。

闲言碎语说多了，倒是扎人心的很。

只是那会儿温知意不知道，老太太是从哪儿得到的一大筐番薯，光他们仨吃还不够，还把小巷里的人分了个遍。

只是那会温知意还小，嘴里一口一口的吃着番薯的同时，也没有发现平日里老太太经常揣在手上打量的发簪，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时候，隔壁有个富家小孩。

女主人也是尖酸刻薄的人，说起话来三分刺七分冰的。

听说他不是那女人的亲生小孩，他父亲娶了两个老婆，他是前妻生的小孩。

院里的人说，那个女人真是个短命鬼，还没来得及享福，就升天了。

那时候男孩总喜欢往她的院里跑，经常带着从家里偷偷拿过来的糕点跟温知意分享。

女人发现了总会一阵冷嘲热讽的责骂。

温知意那会儿还喜欢下河摸鱼，男孩跟在她身后，两脚陷在泥巴里，身上的衣服被溅的东一块西一块的。

温知意笑的开心的时候，才能闻不到男孩身上的药水味。

那是老太太亲自替他上的药，上药的时候温知意就在旁边看着，青一块紫一块的，新伤旧伤，密密麻麻的。

疼得很。

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

后来呢。

后来她就长大了。

老太太也越大年迈，讲的故事经常是断断续续的，身上的首饰一件一件的变卖后，她愈发沧桑。

温知意去了县城读书，成绩不高不低，她靠着做兼职补贴生活。

她做过餐厅里的服务员，那里的主管是个油腻腻的大叔，看着她的时候眼睛放光，像个碰到可口猎物的老狼。

后来她离开了那家餐厅。

她也派过传单，看着派出去的治不孕不育，到某某医院的传单不知何时被扔的满街都是，她好不容易派完之后却换来领头人的一顿铺头盖脸的责骂，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总想着不劳而获急于求成……

然后她忍不住的哭出声来的时候，回到茶餐厅，碰到同班同学，那群平时还可以打招呼的人，见到她拿在手上的抹布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退避三舍了。

她听到那些稚气未脱的少男少女，指指点点的说，有没有这么穷啊，读书还去打工…

干的什么活啊？

餐厅服务员呗…

点头哈腰的那种吗？

对啊，我到现在都还忘不了她手上抹布的颜色，灰扑扑的，像从垃圾堆里捞出来的一样…

她那时候想着，果真是同人不同命。

后来的她越来越孤僻。

然后老太太终于又想起了她，迷糊清醒中偶尔问起林术，我家知意呢，怎么还没回家吃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