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等苏清拒绝，奕辰便先开口道：“您带着柳小姐，在这里等着多有不便。不必麻烦了，这里离苏府不远，我们走回去就好。”他微微颔首，牵起苏清的手便向苏府的方向走去。想来苏宴已经回来，为了不让他担心，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本是带苏清出来散心，结果被这件事一打搅，心也没散成，不过苏清的心情确实比出门时好了不少。奕辰看了一眼正小心翼翼咬下龙角的小丫头，嘴角上扬了几分。

苏宴不知奕辰带了苏清出去，回来后便径直去了苏清院里，只有桂堇一人在忙，向他说清缘由。苏宴逗包子玩了一会，便又出来，一人在府里漫无目的走着，无意识间抬头，发现自己正立在顾思悠住过的小院门前，院里的花架还在，只是花已落尽了，人也不在了。恍然间竟生出一种“顾思悠一走，就将苏府里的热闹全都带走了”的错觉。

既然奕辰与苏清都不在，他便让厨房随便收拾了几道菜送去房里，一边吃一边处理今日遗留下来的问题。人走了，生活还要继续，更何况她也不是一去不回。苏宴虽如此安慰自己，可是一闲下来便忍不住去想她，路上可一切安全，家里的事情处理的如何。顾思悠时常出神这个毛病，在离开之后成功传染给了苏宴。

糖人怎么也是不顶饱的，奕辰思量了片刻，还是将苏清带去了全记楼，由她点了一桌爱吃的菜。趁苏清大快朵颐时，他沉下心来感受店里各处的气息，并没有伏杳在其中，看来他最近是不打算来这里了。只是不知尝到了吸食魂魄甜头的他，会不会就如此一发不可收拾下去，残害此处无辜民众。

奕辰觉得有一个熟悉的气息一闪而过，等他再去仔细搜寻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上次似乎也有过同样的感觉，难不成全记楼还有哪个他认识的人不成，可是住了这么多天也从未见过。

“你不吃吗？”苏清如铃音一般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拿起筷子给苏清夹了一块藕酥肉，打趣道：“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我，受宠若惊啊。”

“谁关心你，我就是随口一问，万一饿着你了，你不得说是我太能吃一点不给你留，到时候本小姐的名声往哪里放。”苏清毫不客气地将藕酥肉丢进了嘴里。

奕辰哭笑不得道：“你放心吃，我饿不着，也不会说这些的。再说了，我说了，别人也不一定信啊。”

“那可不一定，哥哥肯定会信。”苏清咬着筷子尖，“你可千万别告诉哥哥啊。”

“好好好，不告诉他，你安心吃饭吧。”

瞧着她心满意足吃饭的样子，奕辰总算忍住了敲她脑袋的冲动。吃个饭都这么瞻前顾后，她的思维到底是有多跳脱。

“唉，你是不是在想柳小姐啊？我记得你上次还夸她了。”话匣子一打开，苏清便再也停不下来。

这次奕辰不打算忍了，就算得罪她也要敲一敲她那个不知装了什么的小脑袋，愤愤道：“我想她做什么？不过随口一夸，你竟也能记到现在，我要是夸一句你，你是不是能记一辈子啊？”

他下手不重，因此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疼，苏清呲了呲牙：“可你也没夸过我啊。”

“没有吗？”奕辰也拿不准，“那我现在夸吧，你听好了啊，这次可别忘了。”

“等等，不用了。我可不想记你一辈子。”苏清扒拉完最后一口饭，“我吃完了，咱们走吧。”

奕辰笑着起身：“这可说不准，再说了，记我一辈子也不亏啊。”

“谁说不亏，想了恐怕就要做噩梦，简直亏死了。”苏清仰起头又踮起脚，还是只到他的胸膛处，只好如小鸡啄米般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以示告戒”。

看她踮脚如此辛苦，奕辰笑着将身子俯下去一些：“现在能拍到头了吗？苏小姑娘？”

许是因为这样凑的太近，苏清落回地上又退后了一步，傲然道：“我才不小，我马上就十五岁了，就要及笄了！”

奕辰故作惊讶道：“哇，原来你都要十五岁了呀。”他拱手作揖，“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苏大小姐多多海涵。”

苏清够不到更高的地方，只能在他背上拍了几下：“苏大小姐想回家了，还不赶紧带路。”

“好，大小姐你前面走，我在后面保护你。”奕辰笑着看她做出一副小大人的姿态，紧跟在她身后。

十五年的时光，不过是奕辰的弹指一挥间。就算将来她活够百年，对奕辰来说也太短太短，更何况世上长寿之人少之又少，苏清未必会是其中之一。

他瞧着眼前一蹦一跳、已没了早上那份颓然的身影，头一次生出了希望时间过的慢一些的念头。

花谷的夜晚凉的渗骨，顾思悠坐在垫了绣垫的石凳上，抬头望向天上那一轮圆月。“不知小清可好些了，不知苏宴此时是否到家了，是不是不经意间也在与她共赏同一轮明月呢。”她大概是个矛盾的存在，既希望苏宴在想她，又希望苏宴再也不要想她。

过谷的凉风吹的她神志清明了几分。顾思悠大概能猜到到时苏宴要对她说什么，正因如此，她才更加纠结到底是该如约而至还是干脆爽约。毕竟结果都是一样的，就算按照约定如期而至，她也不可能答应苏宴，可如果爽约，又会给苏宴留下念想。

“我应该做不到当面拒绝他吧。”顾思悠自哂道。

计划中的她应该冷血无情，拒绝苏宴的一切好意，可是当她面对苏宴时，计划好的一切都成了此刻谷中氤氲的水汽，挥手即散。她终究是被感情支配大过被理智支配的人，师父当年的忠告，她理解、铭记，却永远学不会也做不到。

她不断告诫自己，这里只是过去，一切发生的事情都早已注定，却还是控制自己去干涉苏清与苏宴的命运。若非他们二人命不该绝，只怕她会又一次害了苏宴。

精锐与伏杳再强，终究还有奕辰阻挡。可是顾思悠若要害死苏宴，只需要感情用事即可，偏偏这样的感情用事，奕辰是暗暗支持的。最有可能会置苏宴于死地的，只有顾思悠一人而已。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风吹久了，顾思悠觉得头痛的厉害，她抬头又望了一眼正当头的皓月，催动手中的小罗盘。

闭眼与睁眼间便跨过了千年的时光，顾思悠站在九转星盘前，觉得身子比方才暖了不少，心却好像又凉了一点。

前些天一直说要回来，却总是被这样那样的事情耽搁。她径直走去院内，梧桐树自不用说，从未让她操过心，倒是那一丛丛的花这次也争气不少，一丛比一丛长势好。她拿了花剪来，将歪出来的细枝逐个剪去，又将枯枝挨个仔细修剪过去。只有在这种时候，她的心才能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