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师父，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不知当不当问。”顾思悠倚在另一扇门上，与倾梧相对而立。

两扇门的间距并不大，倾梧抬手正好刮到她的鼻头：“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不当问不成？”

顾思悠笑了笑：“你连花都种不活，那棵梧桐树是怎么活下来的？还有，你的名字真是因这梧桐树而取吗？”

倾梧便知道来者不善，早有准备道：“这树比我的年纪都大，大概从有时间之隙开始便长在了这里，我寝殿门前也有一棵，我来来往往靠的便是它们两个。至于我的名字嘛，这就得问给我起名字的人了，当时是真的觉得巧，所以正好在你面前胡诌了一句罢了。”

“所以，这树还是道门喽？”顾思悠向那梧桐树看去，怪道以前总是见倾梧在梧桐树下站着，原来是刚从寝殿过来。

“对我来说，确是如此。”倾梧向梧桐树缓缓走去，“不过对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此话怎讲？”顾思悠也跟着她向前去，“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时间之隙的门究竟在哪里。”

“这个嘛，其实时间之隙是没有门的，或是由我带着进来，或是自行冲破结界进来。”她抬头仰视不断飘下的梧桐叶，“我也是无意间才发现这棵梧桐树与我殿前的那棵相通，不过只有我才可以任意走动，其他人，需得我帮忙才行。”

“那当时包子铺的那道门呢？”顾思悠想起自己头一次来这里时走过的路，似乎是从包子铺的后院走进了一扇门。

倾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由得感叹顾思悠有时实在不是一个细心的人：“你真的没有发现吗？刚开始是怎么进来的。”

顾思悠不解地摇头。

倾梧抓起她的手腕，在她眼前晃了晃：“重点不是那扇门，而是我牵着你。不然你就要撞进墙里了。”

顾思悠一脸恍然大悟，而后又疑惑道：“可是有一次是我自己进来的啊。当时你不在，我也没有撞墙，这是为什么？”

“你自己先想想嘛，总是我来告诉你，岂不是太没意思了。”倾梧放开她的手，蹲下去瞧那些花，“想想那次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

“好像，就是那次拜你为师的。当时突然告诉我你是神仙，又说这里是时间之隙，我真的吓了好大一跳。”顾思悠恍然道，“是不是因为我可以自己走进来，所以你才收我为徒的。”

“不算太笨嘛。”倾梧满意地站起身，“你可以自己走进这里，便说明你与时间之隙确有缘分，而且时机已成熟，正好我一个人也无聊的紧，便收你当徒弟，还能有人帮我照顾花草，一举两得之事。”

“其实，帮你照顾花草才是重点吧。”顾思悠打趣道。

“怎么可能，我才不是那种人，都说了是因为缘分！以后可不许胡说了。”倾梧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便接了话头也玩笑一番，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这样的顾思悠了。

“师父，那我没来之前，你一个人都做些什么呢？”顾思悠攀上倾梧的手臂，“其实我来了之后，你也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都在做些什么呀？”

“其实我小的时候，天宫还没这么冷清。那时候母亲还在，我便跟着她学些小法术，每日去她那里说说话，与哥哥聊聊天。也没觉得日子有多难捱。后来又遇到了白白，就是白越，我悄悄告诉你，你可别说出去。她刚来天宫时什么都不懂，不是不懂规矩，而是不懂人情，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那段时间我便想尽办法将喜怒哀乐这些情绪教给她，虽然难了点，不过现在想想还挺有意思的。”回忆起这些，倾梧脸上的笑意便没有消失过。

“怪不得白越前辈看上去冷冰冰的，说起话来却挺有意思。”顾思悠以前没有与白越深入接触过，因而这次的几番交谈可谓让她重新认识了白越。

“她也就是看上去冷冰冰了，估计是习惯了那副表情，心里指不定在狂笑呢。”倾梧继续道，“后来我便被勒令修习，白白说想要去人间看看，便搬去了人间的一处我也叫不上名字的地方。没多久哥哥也借游历之名去了人间，之后我也去闭关精进。可能很多事情便是从那里开始转折的吧，等我闭关出来，哥哥也回天宫了，母亲的身子也开始一日不如一日。白白偶尔回来一趟，给我带些人间的东西。对了，我便是那时发现了厨子，他做的包子实在是太好吃了，我想了想，这么好的手艺，若是失传了不就可惜了，索性将他带回了天宫。”

在包子这件事上，顾思悠对倾梧深表赞同。

“后来，我就正式从母亲手里接过了时间之隙，那时她的记忆开始错乱，已经认不出我和哥哥，只对父君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不久之后，便魂散世间了。”倾梧仰起头，“思悠，其实当神仙也没什么好，凡人死了还能转世，可是神仙与妖魔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再也没有以后了，我想怀念她，连个地方都没有。”

顾思悠将她的手臂搂紧了些：“她在你心里呢。”她想不出更好的安慰方式。

“就是因为有那么多人都去了我的心里，才觉得这天宫是一日比一日冷清了。”她覆上顾思悠的手背，“父君下在你身上的咒，其实是有期限的，等期限到了，你便可以去轮回，不会像我们一样消散的。”

“师父……”她身上的咒会有期限，是顾思悠万万没有想到的。

“这是个好消息，这么愁眉苦脸做什么。难不成你还真的想在这里陪我一辈子啊？再说，我也会死的。”她抚平顾思悠蹙起的眉头，“不是有人常说，活着的人才最痛苦。这几百年来你也体会到了，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与其在这里守护时间之隙，当个神仙，还不如去世间当个凡人，又或是小猫小狗，一生也总比现在有趣许多。”

“我以前总觉得，死才是对人最大的惩罚。后来才知道，背负着痛苦活下去，想死不能死，才是最大的惩罚。许多人都渴望长生不老，其实一个人长生不老也没什么意思。”顾思悠低垂了眼眸，“虽然可以有无尽的时间去做许多事情，可是如此一来，时间便没了存在的意义，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无限期的推后，这件事的完成，本身也就失去了意义。”

“所以说，并没有真正的长生存在，即便是神仙妖魔也一样，只不过是相对凡人来说活的久一些罢了，对无尽的时间来说，也许只是弹指一挥而已。而且，神仙妖魔无法转世，大概便是为活的久所付出的代价吧。”倾梧叹了一口气，笑道，“等我死的时候，你大概早都将我忘了吧。估计指望不上你将我记在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