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随意画一画罢了。”奕辰谦虚道。但凡见过奕辰丹青之人，都不会认为他只是“随意”画一画，他的随意，是许多人一辈子都追赶不上的，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奕辰在丹青所用的时间确实比世人多了不少，若是给他与寻常世人一样多的时间，未必就能做到如今地步。他的惊世才华，更多是因为他拥有比世人长许多倍的时间，奕辰一直相信，这世上有许多人，如果也给他们无尽的时间，一定会比他做的更好，正因如此，奕辰从不恃才傲物。
苏宴心知奕辰是在谦虚，也不再过多言语，一味将人捧高不是他的风格，便微微笑道：“不管是不是随意，有人喜欢便好。”说着又向苏清瞧了一眼，她正专心致志地解决碗里累成小山的菜。这是自顾思悠离开之后，他第一次与苏清坐在一桌吃饭，也是到今日才发现她身上微小的变化。是好事还是坏事，苏宴心中尚无答案，或许这样的她，可以更平静地接受属于苏家的过往。
一顿饭很快便用完，外头的雨还未止住，或许是因为压抑了太久的原因，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反而比苏宴进来前又大了不少，颇有倾盆之势。萧瑟的秋风带着不少雨滴拍打在苏宴身上，他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只是撑着伞目不斜视走在回房的路上。
“苏兄。”身后是奕辰平静无波澜的声音。苏宴回头，他出来时，奕辰正被苏清缠着，似乎是在要什么东西，他觉得浑身疲乏，便独自出来准备回房歇息，没想到奕辰这么快便赶了上来。
奕辰对上苏宴探寻的目光，回答道：“先回去再说吧。”苏宴身上带伤，不便在雨地中久留。他要说的事情也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
苏宴点头，站在原地等奕辰走上前后才与他一并向前走去。
瞧苏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奕辰问道：“苏兄的精神不是很好，是没有休息好还是伤口不舒服？”有过中毒的先例，奕辰不敢掉以轻心，就算昨晚从伤口上并没有看出什么，可难保又有其他手段。奕辰毕竟只是个门外汉，没有发现也很正常。
苏宴似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轻轻笑道：“应该只是没有休息好。”心中记挂了许多事，一夜浅眠，奇怪的梦一个接一个，醒来时浑身疲乏，倒像是根本没有睡一样。
“那就好，若是有哪里不舒服，及时来找我。”奕辰暂且放下了心，为了安心，回了房后还是为苏宴把了脉，确保没有什么问题后，才缓缓说出自己此来的目的。
“上次来你府中的柳老板，你可清楚他的底细？”奕辰直接便用了“底细”二字。生意人之间，互相了解的大多是财力如何，背景如何，若说到底细，倒少有人会费心思去探查。
苏宴果然茫然地摇了摇头，眉宇间已蒙上一层淡淡的阴霾：“他有什么问题吗？”苏宴心中已暗暗有了猜测，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奕辰不会特意来告诉他，唯一的可能，便是与苏家的曾经有关。
“你可还记得，你的舅母姓什么？”奕辰没有隐瞒他知道苏家过往的事实，与其用无数的谎去圆，倒不如开门见山，如此一来，日后两人间的交流也可更方便些，不必拐弯抹角。
“我只知晓舅舅何时娶了亲，至于舅母姓什么，已无印象。”这是大人们的事情，他当时并没有仔细了解，“难不成，也姓柳？”结合奕辰前后所说，答案可以说呼之欲出。苏宴并不奇怪奕辰会知道自己家的过往，他虽不知晓神仙是如何划分等级，不过以奕辰的气质与身手，即便是身为仙，也绝对是最顶层的那一个，想要知道任何一个人的命运，都是轻而易举之事。
“正是。”奕辰坚定道。外头的雨声渐息，似乎也想听清楚奕辰接下来的话。他对着苏宴疑惑顿生的眼眸，继续道：“柳老板，是你这位舅母的庶出弟弟。”
苏羽与楚菁菁伉俪情深，从未纳过小妾，所以苏宴听到“庶出”二字时，短暂的愣了一下，便快速回过神。他虽不知晓自己那位舅母的姓氏，却也知道是一户武林之家，为何到了柳老板这里，便经起了商？他没听说过庶子不得习武这个规矩。奕辰接下来的话更是加深了这一疑惑：“虽说是庶出，可是他母亲死的早，便一直是由正室夫人所养。”
“柳家，现在是什么光景？”苏宴问出心中的不解。他的舅母既是柳家人，或许当年柳家也因此被牵连进来了也说不定，如此一来，柳老板经商也可说得通了。那时他还小，不懂武林中的格局，之后便再未踏足过，更是不知晓有何种变动。
奕辰忽然神秘一笑，缓缓吐出的四个字顷刻间推翻了苏宴心中的猜想：“如日中天。”
“如此……”苏宴沉吟片刻，眉头渐渐蹙紧，“奕兄请继续。”
苏宴的状态不大好，为了能让他早些休息，奕辰便也不卖关子，将昨夜平林带来的一切消息，尽数告诉了苏宴，不仅如此，还顺带将苏宴不知道的许多细节一一告知。比如悄无声息出现在苏家的暗卫，比如楚家的大火，比如楚家为何无一人生还。
奕辰已离开一个时辰，苏宴在床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当年之事。伏杳第一次出现时，苏宴心中不无疑惑，他不晓得为何会有妖界之人插手进来，起初以为是伏杳与奕辰或是顾思悠之间的恩怨。如今看来，恩怨是有的，不过与奕辰或是顾思悠都无关，而是苏家与伏杳之间的恩怨。
而如今苏宴也可以确定，林麓昨夜确实是在扰乱他的心智。林家与苏家，并没有熟悉到林麓所描述的那种地步，与楚家更是如此。也正因如此，苏宴对林麓为何要连灭两门的原因百思不得其解。没有过密的来往，没有明面上的仇恨，难不成是暗里结了什么仇？这就只能问过林麓才可晓得了。
虽能从《命理册》上得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可是林麓的动机却无法从中知晓。最可能的答案，便是林麓想要武林盟主之位。当时白越在偷听过这件事因果后，便大约得出了这个答案。权力对有些人的诱惑程度，远超常人想象。
这是最合理的，也是苏宴唯一能想到的原因。不过苏宴没有想到，林麓会用如此血腥极端的方法。两家几百条人命，成为了林麓走向武林顶端的献祭品。不过此事的关键，还在伏杳的助力。如果不是他在背后支持，林麓绝不可能将此事做的如此干净，更甚者，他根本就做不到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