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城几乎每隔两天都会下一场雪，或大或小，或在夜里，或在白日。今天的雪是从午后开始下的，大如鹅毛的雪花落洋洋洒洒飘落下来，不多时已在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毯子。白越站在“毯子”上，微微弯下腰，右手搭在一人的脖颈致命之处，那人偏着脖子动弹不得，只觉得有森然寒意传遍全身。

“谁派你来的？”她的声音比紫寒洞中的千年寒冰还要森寒几分。气势慑人，却无济于事。那人咬紧牙关，死活不肯吐出一个字。他的反应恰巧印证了白越的猜测，此人与上次梅林中的那人一样，皆受人之命前来监视他们二人。她如今猜不到的，是这两人究竟听命于何人。这人又为何要监视他们。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角黑袍落入此人的眼角，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摄人的气势。他吃力地抬起头，想要看清来者的面容。君止淡淡笑着，此人却觉得他身上散发出的凛然之气比此时他脖颈上的还要森寒几分。不管他回不回答白越的问题，今日都无法活着离开这里。眼前这一男一女强的可怕，若是他们联手，伏茗大约也无胜算，何况是他。他索性闭上了眼睛表明自己的态度。

白越与君止对视一眼，劈手打晕了那人。他们无法动手干涉此人的生死，然而不杀他，却也有办法让他无法回去报信。大约一刻钟之后，一个偌大的冰块出现在了一个罕有人至的冰窖之中。

白越拍了拍手：“便宜他了。”

“在冰块里冻十年，出来也与废人无异了。”君止笑着摸了摸白越的头，抚平她的怒气，“对了，可想好了送什么贺礼？”后日便是顾思悠的婚礼，贺礼需得提前准备。

白越沮丧地摇头：“还没想好。”虽说不是第一次送新婚贺礼，但是顾思悠终究与其他人不一样，白越自然要精心准备，可是她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究竟该送何物给顾思悠。

“不急，还有两天，慢慢想就是。”君止轻声安慰道。话虽如此说，君止还是与白越一起沉浸在了“送什么礼物”这个问题中。两人沉默了半晌，君止试探道：“不如带些黎城的特产？”他虽给白越送过不少礼物，然而新婚贺礼却是头一次，在魔界时，这些节礼上的事有人专门负责，君止从未像今日一般绞尽脑汁。

“特产？”白越沉思片刻，一时半会想不起来黎城究竟有什么特产。雪已渐渐止住，细小的雪针落在君止的黑袍上，格外显眼。“雪？”雪并非是黎城的特产，却是江南没有的。白越也不是要千里迢迢带一捧可能在半路上就化了的雪去江南，她看了一眼身旁巨大的冰块，心下有了计较。

苏府已经忙翻了天，顾思悠面带绝望地任人摆布，喜服一层一层地套在她身上，不知套了多少层，也不知究竟套了多久，顾思悠终于听到苓歌如释重负的一声：“好了。”顾思悠暗自舒了一口气，笑着对身边的五六个侍女道：“辛苦了。”古时的衣服已经足够令人头痛，繁琐的礼服更是让顾思悠心里一阵苦涩。好在已是冬天，若是在夏天穿着如此厚重的衣服，只怕还没礼成她便要热晕在众人面前。

苓歌一面替她理顺喜服的衣摆，一面问道：“姑娘可觉得哪里不合适？现在改还来得及。”喜服是昨天晚上才制好的，今日一大早便送了过来。为免婚礼当天出什么差错，便先让顾思悠与苏宴试过。

“很合身。”顾思悠笑意嫣然，低下头打量着这身喜服。衣襟处绣了几朵合欢花，衣摆处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的花样。她轻抚过由她亲自挑选的光滑细腻的红缎，心中升腾起奇妙的感觉。

顾思悠性子温和，这几个侍女又常与她打交道，此时并不拘礼地围着顾思悠打起转，一面端详喜服一面喃喃道：“真好看。”又抬头对顾思悠道，“姑娘，可要将首饰也一并试了？”首饰与衣服不同，只要细节上不出错，不试也是可以的，只是她们想提前看看顾思悠着上红妆的模样。

顾思悠的目光扫过金光闪闪的头饰，虽说没有喜服这么繁琐，却比喜服重了不止一星半点。顾思悠挤出一个微笑：“不必了，还要再梳头发，多麻烦。忙活了半日，你们也累了，去吃些点心休息休息吧。”

“有点心？”苏清一只脚刚踏进来，便迫不及待地伸着脖子找点心。不过点心没找到，却看到了一身红衣的顾思悠。苏清的眼中布满了各种情绪，有惊艳，有羡慕，她连门都忘了关，直勾勾盯着顾思悠，缓步走到顾思悠身前：“我可以摸吗？”

几个侍女已乐得笑出了声，顾思悠强忍着笑意，柔声道：“可以。”苏清没有参加过任何婚礼，自然也是头一次见到喜服，有如此反应尚在情理之中。顾思悠笑着看她细细观察过喜服的每一处，忽然想起前几日与苏宴提起的苏清的婚事，便笑着问道：“小清可喜欢？”

苏清狠狠点头：“喜欢，真是太好看了。”她并不喜欢红色，总觉得太俗太显老气，可是今日见到顾思悠这身喜服，她忽然就改变了主意。能被留下来延用几千年的东西，必有其长处。

青萝关了门，转头便听见苏清的回答，促狭道：“小姐若是喜欢，等出嫁的时候给你做个一模一样的可好？”她时常将外头有趣的东西讲给苏清，深得苏清喜爱，与苏清开玩笑，倒也不怕她恼。

“这可是你说的，若是到时候有一点不一样，我可要拿你是问。”苏清镇定地回应着青萝，脸上却微微发烫，为免被看出来，连忙问顾思悠，“哥哥可来看过了？”

“他也在试喜服呢。”顾思悠捏了捏苏清的鼻子。苏清比顾思悠刚来时高了一些，顾思悠不用弯腰就已经能捏到她的鼻子。

“你今日这么好看，不去让他看看吗？”苏清语气里带着兴奋，恨不得立刻把顾思悠带到苏宴面前去。

顾思悠还不及回答，便听到青萝道：“这可不行，今天若是看了，成婚那天不就没意思了。”这样的惊喜，得留到苏宴掀开盖头的那一刻才是。

苏清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半晌道：“那我先不去看哥哥了。”她本是打算再去看看苏宴穿喜服的模样，然而青萝的话适时点醒了她，甚至有些后悔来寻了顾思悠这一趟。

“顾姐姐，我现在捂住眼睛，还来得及吗？”苏清双手捂了眼睛，语气颇为哀怨，“青萝，你为什么不早点说？我进来的时候你就应该拦住我。”

“我拦住你做什么，横竖姑娘还没梳头，到时候必然比现在还要好看，你担心什么？”青萝笑着推了推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