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邯着手翻开剧本的第一页。

那发黄的扉页上，可见水墨写意出的两个模糊人影。

似在暴雨夜里的情景，一树梨花被雨打得破碎，高大的男子欺身俯在一袭豆绿色衣裙的女子身上。他用双手禁锢着她，歇斯底里地模样，两人交颈痴缠，冷香遍地。

阿邯道，“这便是解白二人昨日暴雨里的一夜痴缠，四月初六的深夜，解珩强要了白豆儿，将生米煮成了熟饭。”

琥珀凑过来，娇滴滴地伸手抚那画卷，“呦，这样的男人，我喜欢～”

“什么你都喜欢！”阿邯拍开她的手，“解珩和白豆儿他们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不过他们的事情发展到这里就很危险了。”

琥珀翻动书页，漫不经心地问，“两人破除误会，终成眷属，怎么就危险了？”

“不可以乱翻，”阿邯皱起眉头，摁住她翻书的手道，“白豆儿早就被钦定为太子妃，这一点解珩不知情……眼看封妃在即，事情出现如此变故，如果白豆儿再接下圣旨，嫁入皇宫就是欺君大罪。”

而且与皇家结亲，无故退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阿邯又道，“太子爷打小就知道白家有个六小姐，打小就留意她，太子爷既偏执又专情，如此，他和解珩之间，势必会有一番争抢。”

阿邯看着远山，“他是太子，解家是重臣，因一个女人，君臣反目，他这一生，也将足够跌宕坎坷罢……”

琥珀则半倚着床榻，“那解珩和白豆儿呢？她们的命运如何？”琥珀问。

“解珩是解家最看重的孩子，这么一个军理奇才却带肺疾，你可知，整个天岳国都扼腕叹息，就算解珩上不了战场，解家也不会容忍有人欺他分毫。”

琥珀听着忽然觉得不对劲，打断他，“可这一次，是解珩强得了白豆儿，是解家不占理。”

阿邯嗤笑一声，“白豆儿也不占理，一开始是白豆儿说自己对太子爷有意，将太子爷勾引到手又突然不想要了，这相当于出尔反尔，折辱皇家颜面。无论是欺君大罪还是折辱皇家颜面，随便一个罪过都够白家喝一壶了。你看……他们都不占理。”

阿邯又道，“虽然解珩和白豆儿都不占理，但他们是相爱的，他们就赢了，这是不是很荒诞，太子爷是最无辜的，就因为白豆儿不爱他，他就输的彻底。”

“那太子爷怎会甘心，若是我也不会甘心。”琥珀道。

阿邯长叹一声，席地坐下，饮尽桌上一杯冷茶，“太子爷不甘心，他也不会让解家和白家好过，你看，到头来，没有一个人可以有好下场。”

琥珀道，“哦，看来这是一个悲剧。”

阿邯起身，“是啊，悲剧，”她看着旧木箱里的剧本，“这个悲剧发生在剧本里就够了，我不会让它在现实里上演。”

琥珀道，“我看不简单，依我看，人各有命，你还是不要掺合的好。”

“可若我一定要掺合呢？”

“那……要达成你想要的结果，你必定要牺牲些什么。”

阿邯道，“牺牲什么，”向外走出几步，看着满院阳光，“我能有什么不可以牺牲的？我什么都不怕，我什么都可以牺牲……”

琥珀在她身后幽幽道，“是，你什么都可以牺牲，若不必牺牲你，还能救回阿湦，”她摊手，“皆大欢喜，可若牺牲了你，救回了阿湦，我知道你也愿意；但是若是牺牲了你，还救不回阿湦呢？”她看向她，将一缕乱发揽至耳后，问她，“你就没想过吗……”

见阿邯许久未言语，琥珀闭了嘴，兀自躺在榻上搔首弄姿。

阿邯看着紫檀木的箱子，看着剧本，“宁为玉碎”这几个字尤其惹眼，她蓦地就笑了，“世人都不畏命运，最差不过是遗憾，哪怕流血、殒命……我也不想一日一日在煎熬中耗尽生命了。”

眼看着窗外日头越来越高，“是时候要把他接过来了。”

宁为玉碎，宁为玉碎……阿邯在心底里念着，心想这个剧本把解白二人定位为男女主角，就只能委屈他当男二号兼反派了。

琥珀见她要走，在她身后娇笑一声，故意揶揄她，“就要走了？不梳洗打扮一下？”

“哦对，把你忘了，”阿邯回头，见琥珀正半倚在案上，雪白的大腿裸露着，一只玉足抬起，脚趾并起，足尖在另一条腿上勾勾画画，胸前的荷粉色纹边胸衣已露出一半，她还在榻上扭啊扭，雪白的手指在脖颈间打着圈儿，那姿势实在太不雅了，阿邯觉得自己忍得太久了。

“琥珀，你不能这样子，尤其不能顶着我的皮相、当着我的面这样子！”

“哦？”琥珀将两只腿缠绕起来，更肆无忌惮地咯咯笑，“我为何不能呢～”

“因为——”阿邯并拢五指，捏个决将手掌推了过来，大风忽地刮起，白色光影逐渐收缩直至变成小小的一团，一阵耀眼的光芒闪过，一切都平静下来后，床褥间再也没了那个娇美身影，一个通红透亮的珠子静静地窝在床角。

“因为其实你是个男人，”阿邯顺手拾起一块绸缎抛过去，将珠子盖得严实，笑道“小琥珀，你的道行尚浅呢！”

那声音还嗡嗡地从珠子里传出来，带着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