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第二个剧本
作者:青叶蓝布槐花      更新:2019-08-04 13:20      字数:3013

“择日不如撞日吧!”阿邯道,“今天正好是晴日。”

“什么?”太子爷不知她在说什么。

“我说,今日是个进入幻境的好日子。”

现在是下午光景,浮云飘在天边,像绚丽的绸缎,远方的鹭振开雪白的翅掠过青色的远山,夕阳照着树影,在鸟啼声中太子爷感受到了山居的清净。

阿邯道,“殿下您先歇在这里。”

阿邯起身,走进屋内,从床塌下的箱子中又翻出一本剧本。

这个剧本已经非常陈旧了,上面绘着珧州的山水,依稀辨认出扉页的几个字——谁道春深不可闻。

谁道春深不可闻,芒履思归胭脂落。

一首令人心神黯淡的诗。

她拍了拍灰尘,将剧本递给小顺子,小顺子又拂了拂尘土呈给太子爷,太子爷拿到手中之后又嫌弃地抖了抖,打开剧本看了几页后,方问她,“本宫这次要演谁?”

“演一个叫宋丹良的人。”

“丹良……”太子爷道,“萤火谓之丹良,看来又是一个名利场上稍纵即逝的人物。”

“那可不一定,”她掏出一个沉香木的盒子,塞到太子爷怀中,“这个一会儿就能用到。”

“一会儿?那么快,不给本宫一点时间看看剧本?”

“哎呀太子爷,救场如救火啦!”

看着太子爷和阿邯并肩而立的画面,买笑花开得热烈,小顺子露出慈母般的微笑。

太子爷回头问道,“你笑什么?””

小顺子忍着笑,“没,没什么。”

这里的气氛很令人放松,随行来的侍卫叽叽喳喳的聊起来,太子爷和阿邯经过庭中,侍卫们马上就肃穆起来,太子爷也没要斥责他们,只淡淡吩咐,要他们在这里候着,他片刻就回。

说演就演,说走就走。

太子爷拿好剧本,随着阿邯沿着长满青苔的石阶向花丛深处走去。

“这次不同于上一次了吗?”

阿邯朝庭院的方向努了努下巴,“是的,人多,用彩霞打开太虚幻境太过显眼了。这一次只需我们二人进入幻境,我带着殿下就可以了。”

夕阳照下来,高高的花丛泛着紫红色的光,推开尽头的一扇门,急剧的光影闪过,太子爷忽然闻到一阵浓郁的花香,眼前变得很明亮,视野蓦然开阔,定睛一看,才发现两人已经落到一个树木掩映的山坡。

这么快?

太子爷站稳了身体,环顾四周,这里是一片山林,蓝白色的小花开满了一路,这里的树细瘦,却撑着繁盛茂密的树冠。

太子爷还有些找不到北,“我们这便……这便到了?”

“是啊,已经到了,”阿邯的微笑令他心安,“殿下,随我往这边来。”

两人走上那条延伸至山深处的山路,走了很久很久,槲叶落满荒芜的山径,沿途的矮墙显得更加破败,石砖的缝隙里生长着风吹来的花种,开出一团一团锦绣。

阳光炽烈,不一会两人就觉得体力耗尽。

阿邯回头看太子爷,他的身影在绿荫中显得格外挺拔,绣了墨绿团云纹的月白衣衫,衣袖上纹有银线刺绣滚边,一根墨绿色腰绳系在窄腰处,显得随性又自然。

太子爷微笑地看过来,“你在看什么?”

他这样说罢,突然扭头看向一边,阿邯也扭头看过去,他们在一片阔叶矮丛中看到一双灵动的眼睛。

太子爷放低声音,做出手势,“嘘……”

可那双眼睛还是受了惊,矮丛一阵窸窣声,一只鹿忽地从中跃出,于鲜花掩映间向丛林更深处奔去。

阿邯的目光追随着它,沿着鹿奔跑的方向,从鹿角上向远方望去,那是一片水蓝色的花海……

阿邯惊喜道,“找到了!就是那里,殿下,我们往这边走……”

“找到什么了?”

“第一幕戏的地点。”

阿邯引着太子爷走向山林间的一条小路,树杈繁盛,太子爷需微微俯身,他盯着脚下的土地,可以看见经年的黄叶,仔细看还可发现轻微的车辙印,路旁还有被马蹄踩出深深浅浅的坑洼,里面落着几瓣梨花,“这是什么神仙地方,还能跑马车?”

太子爷抬头,心想,这马车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他们沿着这条小路走了许久,目标就是远处开满水蓝色佛堕花的山岭。

前方横亘着一条小溪,在碎石上汩汩流过,两人稍微歇息片刻,太子爷弯腰掬了一捧清水,问阿邯,“这到底是哪里?”

“珧州,鸳头山。”

他看着手里清冽的河水,深觉难以置信,“不可能!鸳头山本宫是去过的!寸草难生,一片荒凉不说,那里的几处泉眼都干了……”

她哈哈一笑,“殿下有所不知,这是四十年前的珧州。”

太子爷一惊“四十年前!竟这么久远了吗?”

“是呀,这个故事已经很久远了,”阿邯环顾四周,注目这片浸在浓浓春意里的山林,那么幽静那么美,“四十年前的珧州……还没迎来它宿命中的那场毁山大火,而传说之中最惨烈的一次王座角逐,就发生在这鸳头山,”阿邯直视着太子爷道出那几个字眼,“战争惨烈、血肉横飞、刀光剑影、横尸遍野……”果然把太子爷吓得一愣一愣的。

太子爷的目光随她环绕过这片山林,他甩净手上的水,道,“本宫本能地觉得这不是一个好故事,本宫不想演了!”

“……”

诶?殿下?

阿邯哭笑不得,赶紧追上太子爷,牵住他的衣角,赶紧转移话题,“殿下,您看!”她指向不远处,“您猜那个掩在林中露出房檐一角的是什么?”

太子爷停住,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是什么……”

“是一座监牢。”

太子爷疑惑,“竟有监牢建在深山里?”

阿邯道,“殿下想必有所耳闻,四十年前,幼主登基,外戚干政,宦官当道,七王欲反……”

风儿轻轻,太子爷用泉水濯过的手已经被吹干了,他仔细思考阿邯说的话,可能还没反应过来,他还保持着端着手的姿势,看着有些滑稽。

“本宫当然清楚,四十多年前,皇祖父既不立贤,也不立长,偏要立他最偏爱的儿子为太子,也就是本宫最小的八皇叔……”

“那殿下的八皇叔为何如此得先帝偏爱呢?”

太子爷一边思考,一边将挽起衣袖放下,“听父皇说,八皇叔是众皇子中长得最像皇祖父的,或许是如此吧……”

“那后来呢?”

太子爷继续道,“八皇叔无甚大的才能,本宫的父皇以及当时几个皇叔自然是不服。皇祖父去世后,八皇叔的王位实在是坐不稳了,在众王爷的威逼下早早驾崩。”

阿邯道,“那还是蛮惨的。”

太子爷从鼻间轻哼一声,像是不认同她的话,看着远方的山林,道,“最惨的不是八皇叔,是八皇叔的儿子,八皇叔驾崩,幼子就要登基,众王爷都想把控幼帝,由此开始了一番角逐,可惜了幼帝,年纪轻轻,便沦为了棋子。”

“那一切就说得通了,”阿邯蓦然觉得有些沉重,道,“若想把控幼帝,先要控制众臣,为迫使朝中权贵屈服,能笼络的便用金银,不能笼络的便用威逼,珧州此处的郊外偷偷盖了这么一座监牢,殿下可知,这里关押的要么是权贵和重臣的妻妹,要么是其子女,被人掳来当作人质和筹码,有些孩子甚至正在襁褓之中,就被掳来关押于此,一关就是数年。”她顿了顿,“毁了多少人的人生啊!”

太子爷沉吟,“这么阴狠,倒真像本宫那几个皇叔的手笔。本宫记得,浔阳郭家,西淀裴家,还有十安禾家都是誓死忠君,绝不屈服的,本宫本以为这几个节士只是不惧威逼,不惑财色,有寻常官员没有的节操,没想到他们还遭受过这种胁迫,落得家破人亡的结局。”

风轻轻,裹挟着落花,也裹挟着太子爷的叹息,“走,去看看。”太子爷往山坡上走去,山坡陡直,阿邯脚下一滑,被太子爷及时地一把抓住,“小心些。”

待登上平地,视野陡然开阔,一棵茂盛的梧桐树下,一座森严的监牢坐落在荒草地中央。

阿邯道,“太子爷快看,看来我们来得正巧。”

太子爷道,“什么也没有啊?”

阿邯道,“你再看,看那向阳的一扇窗,梧桐树下的那一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