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不堪
作者:青叶蓝布槐花      更新:2019-08-04 13:20      字数:2411

也许只是这一眼,帝王终于想到疏忽数年的父子情分,敏妃之死虽仍在追查,矛头总算不再指向李彧。

太医一句不宜移榻,李彧便被留着飨罗宫养病。

飨罗宫,曾是二皇子李罙的寝殿,现在央觉住在这里,其间缘由不说自明。

李罙心机颇深,他手下的人莫不是沉默而机警的,而央觉却不同,她的嘴角总挂着笑,眼角饱含着巨大的希冀,异于宫人的死气沉沉。

央觉长李彧三岁,一双眼睛故作成熟,其实还带着藏不住的孩子气。

不过身高可高出李彧一头,所以李彧为了能平视她,跟她说话时往往离得远远的。

待李彧问及央觉姓名,央觉胡乱编了一个姓,卫,卫央觉,自称是某个不大也不小的官员家的三小姐,可央觉有心相瞒,李彧查遍了上上下下,自然也没查到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三小姐。

李彧病愈,搬离飨罗宫,李彧一次次的望着飨罗宫的方向,竟觉得对那如花笑靥想得发慌。

他急急放下毛笔,呆愣了片刻后又缓缓拿起,皱皱眉再放下……

内心挣扎了一番,他站起身,“本皇子要出去透透气,你远远的跟着别靠近。”太监恭敬地颌首。

李彧觉得自己不知怎的也走到了飨罗宫的后园,花开如锦,绿草芬芳,央觉站在明媚的日光之下向他投去疑惑的眼神时,那个十二岁的少年边红着半边脸边昂起下巴,嘴硬道,“看什么看,本皇子只是路过……”

说完李彧真真地就扭头走了,可不过半柱香,竟又绕回来了。

李彧很享受和央觉一起静静的呆着,虽然仍然不爱说话,可眼睛里的寒冰却不知何时融了,浮出一片软软的水色。

央觉也觉得自己在宫里闷得太久了,便常常在月华满地里,望着一片星辉,将心事讲出来,她说得断续,没头没尾,也不管李彧能不能听懂。

李彧只静静听着,将余光投在央觉的眼角眉梢。

她的故事里满是异国的山水,还有烈马狂歌、铁骨铮铮的男子,讲到他时,她眼里便闪着光。

他抬眼望她,“你会离开皇宫吗?

央觉点点头。

“那你可以带上我一起走吗?”

央觉笑道,“你可是皇子,锦衣玉食,娇生惯养……”

李彧盯着自己的脚尖,话语间头一回没有了倨傲,“我可以的……我以后可以学着自己束发,也可以不穿金银绣线的衣袍,还可以不用每一顿都吃鱼肉……”

“好啊,那就带上你,我们三个人一起。”

李彧虽不知平白冒出的第三个人是谁,但晚风绕过飞檐,穿过花丛,将央觉的鬓角吹起来老高,李彧还是在那一刻,心软得要滴出水来。

关于央觉,宫中人其实都了解不多,只知是二皇子李罙的人,就足以令许多人不敢招惹。

李彧能猜到,她是要找一个人,她蛰伏着,哪怕拼上性命,也要找到那个人。

直到冬天的第一场雪无声飘落,落在地上,白白的一层,想掩盖什么却又掩盖不住。

边境传来喜讯,二皇子李罙一举奇招亡了北方一直负隅顽抗的小国雒。

庆功宴上,李彧坐在李罙旁边,高座之上的皇帝看向李罙的目光充满了欣慰。其他皇子们表面恭贺,实际上,话语中也是机锋毕现。

席间歌姬尽展歌喉,舞姬一把水袖甩起,人们意兴盎然。

忽有身影一拨珠幕,点点雪花飞入,将军跪地,急促又忐忑:“皇上!有人擅闯地牢!”

弦乐戛然而止。

皇上示意李罙去解决。李罙快步走出几步,却突然停住,仿佛是被身后的目光牵扯住一样,他回头,迎上李彧探究的眼神,一勾嘴角,像是苦笑,又像是在嘲讽,“你猜,那个擅闯地牢的人会是谁?”

那一天,李彧向着地牢的方向拼命的跑,他深一脚浅一脚,将轿辇甩在身后,风雪刮在他的脸上,砸的生疼。

地牢的森寒,让他走进那片黑暗时浑身不禁一凛。

彼时,央觉正在角落,一把短刀与森森狱卒对峙。她看向李罙,“连铮哥哥呢?你不是说他被关押在地牢吗?你们到底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连铮,雒国大将军的名字。

李罙站在不远处,眸子里是狠绝,“死了。”

哀号声短促急切,几乎能震碎空气,“你骗我!”

央觉从来不是什么卫家三小姐,她是雒国的公主,与雒国名将连铮从小便有婚约,一年前,两军交战时,雒军大败,连铮被俘。央觉混入出征的军队,逃出雒国国都凉城后,揭了李罙招收胡姬胡乐的榜告,潜进皇宫,四处搜查连铮下落。

李罙早就在一开始摸清了她的底细,将央觉留在了皇宫则是将计就计,这次覆灭雒国,央觉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李罙逼迫雒国国君在凉城殉国的筹码……

“雒国亡了。”李彧的声音突然在地牢响起,黑暗处穿梭在地牢间的身影才堪堪止住脚步。

央觉扶着冰冷的牢栏滑坐在地,顿觉喉间腥甜上涌,

李罙冷笑中夹杂着嘲讽,“如果你一辈子没有拿到地牢的钥匙,我会封锁雒国亡国的消息,甚至让你做我的女人,给你荣华,无知无觉过一辈子……”他拿过狱卒手里的刀,冷笑道,“不过这样也好,我给你个痛快。”

李罙走近央觉,刀柄突然被人拽住,他回头,看见一张稚嫩平静的脸。李彧抽走李罙怀中的刀,“让我来。”

李罙挑起笑意看着那持剑的背影,示意手下跟在李彧身后。

那一刻,央觉已是满心绝望,在深寒与恍惚之中,看着李彧走近,她听见他说,“是你,对不对?是你设计毒害敏妃,陷害于我对不对?你以为你先陷害我再讨好我照顾我就会让我感恩戴德吗?不,你假惺惺的可怜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央觉没有解释,她在恍惚中一步一步后退,直到退无所退,他的剑尖一分一分深入她的心口。

她感受着心口一寸一寸的撕裂,终于被他激怒,亮出短刀,在李彧胸口狠狠的划了一刀,倾注所有恨意,然后她坠落进地牢里常年不见天日的寒潭。

谭中寒气侵骨,水中点点幽蓝逐渐移动,那是闻血而动的鳄鱼,眸子里射出的嗜血寒光……

七年后,芜州碧苔宫。

高大的屋宇,极尽华美,檀木作梁,珍珠为幕,蓝田暖玉,凿地为莲,碧水环绕过来,点点青萍浮动。

池边一个男子,一笼白衣,黑发长披如瀑,席地而坐,逗弄着笼中一只金丝雀。

“殿下!殿下!情况可是十分不妙……”长廊里一个将军快步走来,男子闻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