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红妆血嫁
作者:青叶蓝布槐花      更新:2019-08-04 13:20      字数:2296

最近,茶楼饭馆里的说书先生百讲不腻的,大概就是鹤宣王温扶禹来雒国凉城跟滇南王世子陈鲁辛抢亲的故事了。

央觉也是万万没想到,这向来以孤傲著称的鹤宣王脸皮竟然厚到这种程度,先是大肆张扬地出现在凉城,一路掷果盈车,掳走了凉城大半女子的芳心,然后以青垣关为聘礼向央觉求亲,让本想献上青垣关来抱得美人归的陈鲁辛狠狠打了脸。

陈鲁辛解释说三万五千人马他是真带来了,被温扶禹的人堵在关外二十里,温扶禹一边打着哈哈不让陈鲁辛解释,一边仗着身份说他可以跟他爹称兄道弟,非逼着比他大两岁的陈鲁辛叫他一声叔叔,气得陈鲁辛夺门而出。

央觉笑罢,问他,“王爷好计策,一番心思好不容易夺了青垣关,现在为何让与我呢?王爷若无心取青垣关,折腾这月余又是为何呢?”

“当然都是为你……”他答得既干脆又直白。

央觉索性也直说,“你从来不欠我什么。”

“七年前在水牢那日,我都是胡说的……你不要往心里……”

央觉打断他,“我知道,那日是为了救我……”

“你知道?”

央觉未吭声,顿了顿道,“我央觉的性命是雒国百姓的,从此一心只为复兴国土,保家卫国,望王爷恕我不能以性命回报王爷大恩,况且两国之间的恩怨又如何能分明,王爷今日献上青垣关,便是我凉城的贵客,自当以礼相待,”央觉说罢,便向外走了出去,回头又道,“话说到这里就分明了,恕不能相陪,王爷自便。”

央觉走后,侍女将他领到一个简陋的院子,“我们公主说,要暂时委屈殿下在这里住下。”

他摸了摸桌子上的灰,将蹭了灰的手指递到眼下,笑了笑,一点也不恼。

不过鹤宣王的随侍也非常人,不过半日,这旧居便翻了一新,侍女们啧啧称奇,看来鹤宣王有长住的意思。

五日后,李彧才又见到央觉。

央觉偶因政事苦恼,执一把软剑在院中梅树下挥舞得要飞起,宣泄完毕,一身汗也冷了下来,她不禁颤抖,心里悲戚渐起之时,忽有白衣翻飞,翩然而落,一件长衣同时落在她瘦削的肩头,衣风将身后梅瓣惊得飞起。

央觉没反应过来,收力较猛,腿一软,李彧眼疾手快,顺势将她搂了过来。

她挣脱出来,两人一时无话。

李彧打破僵局,“请公主给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李彧一步一步走近她,将她逼近梅花树丛中,俯身向她,鼻尖相抵之前,却转头去嗅了一朵梅花,勾唇一笑,“你说呢?”

气氛有些微妙,不过这微妙的气氛还是因为藏在一边偷看的侍女们不小心发出娇笑声而很快终结。

央觉眼中顿时有了笑意,“哦,我知道了……”她冲着不远处的侍女道,“王爷回芜州的时候,别忘将这颗梅树一并带着,王爷喜欢……”说罢就径直走了。

不久,就到了岁末,瑞雪兆丰年,倒有个好兆头,到了元日那几天,举国欢庆佳节,积雪始晴,红灯笼挂满长街,央觉和李彧有幸见到那享誉凉城的说书人,说书人口中夸赞鹤宣王的那些话连李彧本人听了都不禁抽了抽嘴角。

那是正熙十六年元月一日,茶楼里热闹非凡。

当时满座男女老少都沉醉在说书人的话本之中,只见一俊朗少年从座位上站起,朗声道,“既然鹤宣王少年即成大器,智谋与才貌都如此不凡,且心系公主,难道不应与公主结为秦晋之好吗?”

底下顿时一片叫好声。

又忽见一美貌女子急急站起,不甘愿地道出八个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酒楼里顿时又喧闹起来,央觉公主与鹤宣王又成了众人热议的对象,两个人顿时都有些羞郝,于是悄悄退出来。

本是元日佳节,凉城最繁华的街道上,华灯若乎火树,百枝炽火,光色煌煌。

两人站在一个落满月光的阁楼上,微醺之时交换了一个吻。

一阵微风,带着三冬寒气,裹上岭上的梅香,穿过街巷,又带上人间暖意,来到阁楼,轻轻将两人衣缘吹起,轻轻飘漾在身后。

初春,树梢冒出可人的幼芽,李彧因为一些事,必须赶回芜州,她站在他身侧,玩笑道,“你终于走了。”

他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突然低头,在清风中,吻住她的脸颊。

两个月后,李彧再次回到凉城,夹道的树木长满了郁郁的叶子,风一吹,尽是暮春的忧伤。

说书人打一打快板的功夫,心里也为这鹤宣王求亲之路急上一急,因为昔日威风八面、战功赫赫连铮竟然回来了。

所以李彧一回来,听到的是央觉红妆待嫁的消息。

傍晚时分,李彧在宫墙外直立的榕树下发现了揽着一坛酒,喝得一踏糊涂的央觉。

他静悄悄的,白衣翩然飞上树枝,向下看女子神色凄迷,长发散乱,三分薄汗,却美的惊心动魄。

她知道他回来了,听到动静,便昂头对李彧说,“你走吧……”

他被这几个字砸的一愣。

他望向天际,缓缓地道,“连铮回来了,时隔七年……你后悔过吗?如果当年你没有临时改变主意,如果揭发我毒杀敏妃……凭借皇子毒害皇妃,你肯定可以在皇宫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再结合当年潜入皇宫的连铮旧部,你一定可以趁乱救出连铮,不就不消再蹉跎这么些年……”他看向她,“你后悔过吗?”

她许久没有回应,若不是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仍望着远处辉煌的人间灯火,他还以为她醉了,

“后悔!”她说,她频频点头,甚至笑出声来,“很后悔,简直是悔不当初……”她嘴上那么说,心里却有苦涩浓浓的化开,苦的她整颗心都痉挛起来。她的确后悔,后悔一腔柔情错付连铮,后悔一意孤行潜入皇宫,才害得父皇殉国于凉山,可千般悔过,也从不悔遇见你……她知道,当年连铮未必在地牢,甚至可能并没有成为大魏的战俘,李彧这么问,是在试探她。

良久,他又问道,“那我派人从漠北刺探的密报,中途是不是被你截走了?”

这一次却是静静的,只有树叶在风中扑扑簌簌,树下的女子,好似睡熟了,一双大眼睛闭得紧紧的,还是有眼泪缓缓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