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走风愈烈，空中卷起些细碎的砂砾，就像卷了刃无形暗器，经年失修的官道上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身形稍高的牵着马走在前面，挡住了前锋的锐利，他们用袖子蒙住了脸。一抬头，正是沈夜和萧绮川二人。奔波数日，路途辛苦，连面皮都被刮伤了不少，脸颊透着点受伤的红。
眼睛被风吹得乏了，萧绮川抬手抹了一把脸，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你家派来的那些杀手还追着你吗？”
闻言沈夜左右看了看，迟疑地说：“大概……”
萧绮川点点头道：“那我们在前面的村子休息一会儿买点东西，接着从分流的小岔道走。”
于是两人先在村中打探了周边情况，买两顶帷帽，便找个小村的茶屋歇脚，还喊了隔壁饭店给做一包干粮方便带走。
——这么走了两天了，一口热的都没吃上。
沈夜喊住她，又左右看了一下，肯定道：
“估计那些人是不会来了，可以不用在意那么多，我们如常行走便可，所谓大隐隐于市。”
萧绮川摇摇头，严肃道：
“不能冒险，你人更重要，这是没办法你才跟着我，我就要对你负责。”
“……”
沈夜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务农累了来正在吃茶水的大爷听到了萧绮川的话，老脸一红，多看了他们两眼移开目光，又忍不住八卦的心思，默默往这边挪了挪屁股。
给他带饭的婶子看他的八卦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几巴掌打在他的头上，骂他：“干你的活，要不是我年轻时穷困，哪会嫁与你，早像那那姑娘一样买个俊小伙去了。”
嗯？
沈夜装作没听到，一口一口把热茶吹凉，倒是萧绮川牛饮了几杯后见马上便要到日薄西山之时，忙把拉起沈夜去把干粮买了，希望赶在天黑前抵达关口，天一亮就可以准备出关。
“喂，小伙子！”
沈夜回头，那大爷趁自家娘子去屋里添茶的功夫喊他，停下了脚步。
“太彪悍的要慎重。”
意有所指，不必言明。
沈夜听完却一副痴心模样望向迷惑着回头看他的萧绮川，摇摇头。
“甘之如殆。”
“你说啥呢？”
“没什么。”沈夜看着那自然而然来抓住他手的萧绮川神色莫名，“是说那茶的味道。”
甘之如殆是这样用的吗？萧绮川想了想，一想到沈夜的身世就默了，一定是他那天杀的父亲和嫡母没出钱让他好好上学，好在他母亲为他请来了隐士高人教他习武，不然他指不定要被欺负成什么样，活到现在都能算是个奇迹了。
南凉是游牧民族，并没有像汉人一样的定所城墙，道路铺设，所以出关的城门就是南凉的城门，一旦出了关，外面皆是南凉。
沈夜和萧绮川到达关口已经是晚上了，走遍了全程才寻到一间客房，好在有两张床，那店家头也没抬，敲着算盘问道：“就一间了，要不要，不要赶紧的，后头还有人呢。”
孤男寡女私奔的戏码他都看腻了，也不知为何这些小年轻总喜欢往这种偏远地区跑。
萧绮川看了看天色，城里都已掌起了灯，到了城内又要出城去露营可就麻烦了。思量之后一拍桌子，直接拿下，问那人多少钱。
“三分银子。”
“这么贵？”
“是啊，私奔旺季是这样的。”那店家指了指后院那几个一对对的，“春天快到了，今年可是无春年，好多人家逼婚得紧呢，所以逃婚的也多，房价自然就涨咯。”
只听说过黄道吉日结婚的人多，容易撞亲，怎么这年头私奔还有旺季的？
“行，我们要了。”
那店家终于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们，眼睛一亮，这是男的俊俏女的倩丽，他在这小城镇生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眼中所见都因这两人而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配！真配！这私奔奔得值！
萧绮川虽然嫌贵，付钱还是爽快的。那店家一看是女的掏钱一愣，想来二人必然是穷苦书生富家小姐的套路，在看沈夜时眼中带了些同情。
“小二，你来领他们上去。”
嗯？
沈夜接受到对方目光中投来的讯息，神色如常甚至朝他点点头，没有多言，愈发觉得这个设定已经是潜移默化中形成了，所以到哪儿都能稳定散发出这样的气息，他已经开始习惯了。
付完钱小二赶紧跑过来领他们上楼，走到最靠尽头的一间，隐晦地提点了他们一句。
“咱们这家店墙薄，隔音不太好。”
“无妨，我们动静轻点就是了。”
萧绮川摆摆手，嘱咐小二一会送两桶热水便进了房间准备关门。小二张着嘴看沈夜，脸上写的是“原来是那种情况啊”的模样，唏嘘不已关了门。
“咳咳咳……”
沈夜被呛了一下说不出话，止不住地咳嗽。
“怎么了，风寒了么？”
“不是……我就是想，我们孤男寡女同住一间还是不太好，我还是找个地方随便将就一宿就好。”
“是不好，但是这也是没办法。反正这儿也没人认识我们，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爹和师兄他们不知就无事。”
“是这样吗？”
沈夜看她一脸坦然，也不再多说，两人在房中间隔了一道屏障。只等那小二送来热水各自合衣睡了。萧绮川几天没沾床，刚一熄灯就睡着了，就是沈夜闭目养神了许久，。
这家店……的确隔音不太好。
第二天一大早二人就收拾好包袱，跟还打着哈欠的店家退了房，准备出关。路上冷冷清清没几个人，即便是有，也都是入关回乡的，所以当他们把令牌交给边守的时候，边守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令牌，像是从没见过，语气不善道。
“出关作甚？”
“探亲。”萧绮川按照赵承交代的答。
那边守来这儿的时间不长，狐疑地又问一句。
“怎么是一男一女，还出关探亲……”
话还没说完，被旁边那个老边守打了一下脑袋。那老边守抢过令牌还给他们，亲自送他们出了关，回来松了一口气，骂向那新来的。
“不是跟你说了带鹿的令牌不要多问吗！”
“我这不是第一次见嘛……那俩人长得也不像南凉人啊。”
“你甭管像不像，少说一句要不了你的命。”
那鹿角令牌数量的确不多，专门只发给与南凉有关的人，一般是来中原做生意的南凉人，或者是南凉中派往来接触洽谈的使者。关口这里地理位置本来就尴尬，天高皇帝远，虽远必诛不到，这些年南凉的势力也愈来愈大，像是骚扰边关居民这事也不是没发生过。为了减少这种事情的发生，让边关居民与南凉人和睦相处，边境特制了这种鹿角令牌，持有这种令牌的人便能自如进出关口，来做买卖中原人也要让几分，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短暂又脆弱的和平。
这些萧绮川自然是不知道的，赵承也没和她细说，只是沈夜看了那令牌之后若有所思，借来看了一下。
“首先我们得找到成律归部。”
萧绮川说着，看了一眼这茫茫草原，连个标识都没有，该从哪里找起。
两个人在原地踱了一会儿，沈夜先开口。
“绮川若不介意，可否听听我的见解。”
正是没头脑之际，萧绮川连忙点头，只听沈夜说道：
“成律归部的名字应当是以鲜卑前朝时期首领成律归的名字命名的，成律归在前朝乃是东鲜卑的首领，而成律归之名又有太阳升起之意，我们不妨往东边找找看。”
“那就往东吧，眼下也没有其他线索可寻了。”
萧绮川点点头，让沈夜带路走在前头，想他居然还能懂得成律归这个名字的渊源和意思，对他的佩服又加了一层。
“你如何能懂得鲜卑的文化？”
“家中生意往来有需要，学过一点。”
是了，他家是做生意的，和南凉有所往来也不算奇怪。像薛家生意中也有和南凉往来的交易，南凉人爱喝茶，也曾慕名前来买过一叶知秋，尝过之后赞不绝口。从那之后若是萧家有生意要去边关的，方便的话薛家总会拖萧家人帮忙带去一些，南凉自有买家过来取……
思绪刚到一般，萧绮川发现脑袋里又进了一个薛，忙摇头把那个字有关的都甩了出去。
还不行，还没有准备好怎么对待这个字，所以你还是暂时不要出来了。
落寞都在眨眼见消失不见，萧绮川拍了拍沈夜的肩膀接下去，一脸慈爱长辈的模样，沈夜只是礼貌笑笑不说话。
“你也不容易。”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风吹草动似有异响，两人都凝神聚气放慢了脚步，只见远方两个黑色的身影在僵持着，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狼，它对面是一个姑娘，拿着匕首的手微微发颤，又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对视一眼，沈夜让萧绮川待在原地，自己则靠近一步取下马背上的弓箭，缓缓拉开。弓如满月，箭身如电，不偏不倚直直射向那狼的头颅，那狼被弓箭的惯力冲倒身躯一偏再也没有起来。那姑娘看到这情形，绷紧的身子终于再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好一个英雄救美！
萧绮川连忙推了一把沈夜，赶他。
“你快去扶人家姑娘啊！”
沈夜一脸迷茫的转头看她。
“你不知道老人和姑娘都是不能随便扶的吗？”
“……？”
这是什么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