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公安局会议室里,江诚、霍清和江雨三人正襟危坐,神情肃穆。
“林天际和赵佳什么都招了。”江诚说道,“赵佳是比林天际大两届的学长,也是关系非常好的哥们,他在这件事上一直给林天际提供了帮助。把齐秋水带到安琪儿学校后,就招了林天际入校当老师,并给了他一个可以随意单独接近齐秋水而没人会起疑心的职务。因为担心林天际的跆拳道专业会令人怀疑,他俩刻意隐瞒了林天际的学历,整所学校,没有人知道他是跆拳道高手,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关系要好,是同所大学的师兄弟。”
“为什么赵佳要替林天际干犯法的勾当?是林天际对他利诱威逼吗?”霍清问道。
“不是。”江诚答道,“他是为了他自己。他上研二那年,因为剽窃和作弊行为,毕业论文答辩时被一名姓齐的教授当场揭发,因此被开除了学籍。他对那位教授怀恨在心,一直希望有报仇的机会。”
江雨不胜唏嘘,摇了摇头:“报仇……他们果真是师兄弟。”
“林天际心理素质不好,不打自招,这很正常。但那赵佳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地招了?”霍清不解地问。
“他说,自从童凯希死后,他每晚都会梦到他。他一直饱受着良心的谴责,夜不能寐,深怕有一天警察会找上门来。”
“虽然杀害童凯希的不是他,但他知情不报,还一次次地包庇凶手,这样的人还有良心可言?他不去揭发林天际,是因为害怕齐秋水的事被人发现吧,毕竟,当初是他把齐秋水送入魔掌的,他和林天际都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畜生。”霍清咬牙切齿地说道。
“没想到,一起自杀事件,竟牵扯出三起刑事案件。没想到,爸妈竟是因为他而走的……”江雨垂下头来,沉痛地说。
“没想到,我们竟然会碰到十六年前那起车祸的幸存者。刚才审讯林天际时,我一看到齐秋水这个名字,整颗心就被揪起来了。没想到她跟我们一样,不但失去了父母,还掉进了魔爪里。”江诚想到这里,心里如同压了一块大石头,沉重得令他无法呼吸。
过去的十六年里,虽然他表面不说,但内心深处依然对这起交通意外的肇事者耿耿于怀,毕竟这四条人命的丧失源于一个司机的失误。
现在,知晓真相的江诚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错怪了人,知道对方一家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后,他心里觉得十分内疚。
“我比她幸运多了,”江雨难过地说,“最起码,我有哥哥,你什么都罩着我,但她只有一个人,而且眼睛还看不见……”
听江雨这么一说,江诚突然有种窒息的难受,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着急地问道:“齐秋水现在在哪儿?我想见一见她。”
“她在招待所里休息。我带你去见她。”江雨回答。
当江诚第一眼见到齐秋水时,他的心突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悲悯在涌动。
第一眼,他觉得齐秋水很像小时候的江雨。
都是瘦瘦小小的,像只可怜的小动物一样需要人保护。
不同的是,江雨的眼睛总是亮晶晶、水灵灵的,而齐秋水的眸子却是一片漆黑清冷,没有焦点的目光总是显得茫然、无助,不知所措。
齐秋水此刻正坐在床上,瘦小的身体套上了大号的学校t恤,纤细的小手捧着一本盲人课本,全神贯注地用指尖“阅读”着。
她的两只手腕以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伤疤,令在场的三位看了都不禁心生难过,不忍直视。
江诚怔怔地看着她,轻轻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齐秋水感受到了一些异样,放下了mp3,摘下了耳机。
“霍清哥哥,你来了?”女孩的声音响起。
霍清也来到了她的身边:“秋水,怎么样?故事好听吗?”
齐秋水露出了青涩的微笑,点了点头,问道:“江雨姐姐呢?”
“秋水,”江雨来到她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我来了。你休息得怎么样?”
“挺好的。”齐秋水轻轻地说。
“秋水,我向你介绍一个人,这是我哥哥,江诚。他是我们的上司,这起案件就是他负责的。”江雨缓缓地说。
江诚看着齐秋水苍白的脸蛋,友好地说:“你好,秋水。”
“江警官,你好。”齐秋水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秋水,你怎么知道刚才来到你身边的人是我?”霍清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不是你江雨姐姐呢?”
齐秋水淡然一笑:“我闻出来的。”
“闻出来的?”霍清有点吃惊,“难道我有味道?”说着赶紧闻了闻自己的衣服。
“不是汗味,”齐秋水赶紧解释,“是洗衣液的味道不一样。你和江雨姐姐用的是不同香味的洗衣液。姐姐用的是熏衣草香,你的是柠檬香。”
“天啊,”霍清不可置信地说,“这样都闻得出来,你的嗅觉也太敏锐了吧。”
齐秋水腼腆地微笑着。
“秋水,告诉你一件事,林天际和赵佳被羁押了。他们已经承认了所有的罪行,证据确凿,很快就要被提审了。”江雨说道,“你现在是控方的证人,非常需要警方的保护。所以,这段日子,你就先住在这里,会有人照顾你的。”
齐秋水一听到那两个名字,脸色骤然一变。
就像是条件反射一样,每当她一想起林天际这个人,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我……我怕……”齐秋水抓紧了江雨的手,“万一……他们被无罪释放怎么办……”
“不会的。”江诚赶紧说道,“我们有了充足的证据,况且他们已经俯首认罪了,坐牢是铁板钉钉的了。”
齐秋水听他们众口一词,语气斩钉截铁,这才稍微放心地点点头。
“等这个案子结束后,我们会为你安排一个新的环境,让你好好养伤、好好学习。你的新生活很快就要开始了。”江雨充满盼望地说,揉了揉她的头。
“江雨姐姐,你会陪着我吗?”
“秋水,你听我说,我和霍清哥哥是从a市来的,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你不要担心,我哥哥会留在这里处理手尾,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找他。想我了,也可以给我打电话。”江雨安慰道。
“江雨,让我跟她聊聊吧。”江诚说着,干脆坐在了床边,近距离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孩。
“秋水,今年十六岁了吧?”
“嗯。”齐秋水点点头。
“平时喜欢做些什么?”
“……阅读。”
“是吗?正好,我和江雨也喜欢阅读。”江诚笑道,“我们家里有好多好多书呢,小说类的,非小说类的都有。你平时都读些什么类型的书?”
“都喜欢……”
“你没有手机吧?这样吧,过些天我送你个盲人手机,让你可以上网听好多好多的有声书,还可以和江雨姐姐发短信聊天,你觉得怎么样?”
齐秋水赶紧摇摇头:“不用不用……手机那么贵,你不要破费了……”
“不会。”江诚看着齐秋水的眼神温和而坚定,“送给你,我觉得值得。”
吃过晚饭,江诚趁着齐秋水不注意,拉着江雨来到阳台,从钱包里取出了银行卡。
“b市有家医院叫伊丽莎白医疗中心,那里的妇科很有名,你带齐秋水去那儿吧。用这张卡结账,不用□□了。”
“私家医院?”江雨有些不解,“收费好贵的呢,而且还不能报销。”
“没事儿,她所有的医药费,我来出。”
江雨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江诚:“如果医药费高达几千块……”
“放心,卡里有一万多,应该够的。”
“还愣着干什么?”江诚苦笑着推了推江雨,“还不快去,齐秋水的伤势不能耽搁。我和霍清就留在这里整理结案报告。”
夜晚,江雨和齐秋水回来以后,江诚看着刚出炉的体检报告,一股义愤在心口燃烧,久久不能平息。
幸好发现的早啊,再晚一步,齐秋水这辈子或许就再也无法像其他女人一样正常生育了。
当务之急,她必须好好吃药、休养,调理身子,才能尽快地痊愈起来。
齐秋水五年来所承受的伤害,宛如江诚心头的一把利剑,时不时刺痛着他,使他无法不把齐秋水的康复当成自己的首要任务来看待。
江雨替齐秋水抹好了药,让她躺下睡着后,径直走到客厅,坐在了江诚的对面。
“哥,有件事,我不想瞒你。”
江诚抬起头来,把笔记本电脑放在一旁。
霍清也意识到了气氛的变化,放下了手中的平板。
“刚才,在医院里,我看到了敏杉姐。”
“什么?”江诚皱起了眉头。
“她戴着墨镜,戴了口罩,但我不会认错,肯定是她。”
“她跑到b市来干什么?”江诚不解地问,“她怎么去了医院?”
江雨犹豫了许久,最终坦白说道:“哥,我说了你不要生气……我利用了调查员的身份,向院方调看了她的档案。”
这是一所高级私家医院,病人的隐私是最高的机密,就算是警察,如果没有法院的搜查令,院方也不能轻泄露病人的资料。
要不是正好碰到一名新来的菜鸟护士,江雨的行动也不会得逞。
江诚听了十分震惊:“你怎么能这么做?”
听到江诚愠怒的语气,江雨也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分,只好乖乖说道:“对不起。”
江诚也不忍再责备她,揉了揉妹妹的脑袋:“算了。你赶紧告诉我,到底敏杉怎么了?”
“她和医院约好了时间……做……人流手术。”
“什么?”江诚满脸震惊,“她怀孕了?怎么可能?”
江雨没有回答他,反而有些质问道:“哥,你坦白告诉我,到底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江诚被这么一问,顿时失语。
“哥,你别告诉我,你们已经……”
“怎么可能?”江诚激动地说,“我们从来都没做过。”
“从来都没有?”
“一次都没有。”江诚斩钉截铁地说。
她沉默了。
江诚也沉默了。
屋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霍清由始至终沉默地坐在一旁,并未搭话。
这件事上,他毕竟是个外人,因此只能保持缄默。
“霍清。”江雨突然转向霍清。
“嗳。”霍清吓了一跳,赶紧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有一只手表,伯爵限量版,银色表带,灰色表框?”
“是。”霍清怔怔地回答。
“金a1757是不是你的车牌号码?”
“没错。”
“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叫……霍勋?”
“你怎么知道?”轮到霍清震惊了。
“陪着敏杉姐一起去医院的那个男人,我听到敏杉姐管他叫‘勋’。他们离开的时候……开的就是这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