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早起憾风铃 3
作者:一苇渡人      更新:2019-08-05 13:00      字数:3235

他,还在找我?殷秋心里像是被千百根针密密麻麻的扎着一样疼,刺痛感绵绵不绝的传来,直至四肢百骸,过往的点点滴滴在脑海里翻涌,几乎要将她再一次的击垮。

她踉跄的跌坐在地上,在书堆中,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膝盖上无声的哭泣。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在强行把那段记忆盖上了封印,永久的封存之后,再也不会打开了。

没想到此时此刻,仅仅因为一两句话,封印就失去了作用,就像是潘多拉盒子,被打开后,各种思念与牵挂,悲伤与痛苦,绝望与无助,汹涌而来,把已经结痂的伤口撕扯开来,再一次的鲜血淋漓。

原来,这种陈年旧伤,无风无波的时候,自然相安无事,但只要有那么一点点催化剂导火线,那怕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就会使伤口复发,无穷无尽的痛苦会再次袭来。

曾经以为可以忘记的那些情意,仅仅是封存在无人可知的角落里,从来没有走远,一直就在自己的心里。

她何尝不想留下来好好的过日子,可是她不能,她也不知道,江湖上还有多少人在寻找她的下落,别看现在风平浪静的,实则暗流涌动,只要她一现身,就会把她身边的所有的人置于危险之地。

再说,自己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她也是没脸去面对他啊。

她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把自己藏起来,躲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苟且的活着,让别人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只有以这样的方式,才能守护自己要守护的人。

过了许久,等自己的情绪再次平复下来,殷秋说:

“吴叔,我这次,就是回来看看,拿些东西,在天亮之前就得走,家里的事情,你好好照应着。”

“这个你放心,可是,小姐,你还要走啊?”

“嗯,我马上就走,我回来的事情,对谁都不能说。”

殷秋已经收拾好要带的东西,急急的就要往外走,吴叔紧紧的跟在后面。

“小姐,对老爷也不能说吗?”

“不能。”

殷秋不敢从大门出去,只从后门悄悄的走了,趁着黎明前的黑暗,急急的往山上赶。

从此,一过又是两年。

思白抬眼望着挂在窗棂上的风铃,因为结满了霜花,风铃的叮叮声有些低沉,沙哑。

她伸出手,摇晃了一下,霜花掉落下来,叮叮声更加清悦悠扬。

思白在古琴前坐下来,动手抚了一下琴弦,古琴发出天籁之声。

这架古琴,和这架风铃,就是那个时候,从殷家带来的。

娘亲从小就教我古琴,尽管多年未练,技法却未生疏,手一拨动琴弦,音乐便缓缓流淌,好像音符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信手拈来。

而这架风铃,是八岁那年,爹爹带她去海边,父女两在沙滩上捡回贝壳。

然后,爹爹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亲手做成风铃,作为她的生日礼物,就挂在她的房间里。

那些美好的日子里,早上,她是听着铃声醒来,晚上,她是听着铃声入睡着的,这架风铃陪着她度过了童年、少年,直到长大成人。

它记载着自己少时的快乐时光,承载着恒久深远的记忆。

思白看着窗外的山坡上高低不平的松树,松树苍翠的松针上结着一层薄薄的白色霜花,甚是好看。

她依然记得,那也是一个寒冷的季节,那一段日子,是殷秋这辈子永远的痛,郝晴姐的去世,让殷秋伤心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看着嗷嗷待哺的婴孩,她心如刀割,是她,让他在出生的第一天便失去了自己的母亲,是她,让他从出生的第一天起,便无法享受母亲的爱。

郝晴姐是多好的一个人,待她亲如姐妹,而自己呢,居然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横刀夺爱,爱上了她的男人,害得她难产而死,害得她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母亲,害得她家破人亡,她就是罪孽深重,她就是罪魁祸首,她就是用自己的死也无法赎清自己的罪过。

而他的深爱的男人,因为这件事情自责不已,一夜苍老,日日借酒消愁,痛苦不堪。原来自己的爱,带给他只有痛苦,和无尽的折磨。

两人因为这件事情,都沉浸在无法自拔的痛苦的深渊里,再也没有能力去跨越那个横亘在面前的天堑鸿沟。

于是,她想到了逃避,想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绝望的地方。然而世界那么大,殷秋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哪里有可以安放灵魂的地方。

她只想找一个无人的角落,独自的舔舐自己的伤口。

或许自己的离开,能让他重新回到原有的生活轨道里,让他忘记她,忘记她带给他的伤害,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个因为没了母亲没有奶水而饿得嗷嗷大哭的小小的婴孩,每每听到他的哭声,她都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架在十字架上严刑拷打着。

还有,李中白的母亲,她曾答应过她,她会离开的,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她是个成年人,自己做错的事情,该自己负责。自己种下的恶果该自己去偿还。

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偿还办法就是退出他们的生活,让生活回归原本的宁静。

于是,她打了报告,要回城里,那是她唯一可以去的地方。

是的,即使整个世界都不要她了,她还有爹爹和娘亲,爹爹和娘亲是绝对不会不要她的。

想到娘亲,此刻的她好想躲在娘亲的怀里大哭一场,娘亲的怀抱,永远都是她避风的港湾。

因为报告等待批复还要一段时间,殷秋还得继续留下来和村里的人干活。

她对于各种农活做起来已经得心应手了,可是,她的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做什么都行尸走肉一般,做什么都连连出错。

直到那天,她出去割草的时候,给自己的手指划出了一个大口子,鲜血直流,她还是感觉不到疼。而旁边的许梅,看着她拿着刀还要划下去的时候,被吓得不轻,抢了她手里的刀扔出去好远。

“你这丫头是疯了吗?要自杀啊。”

要是能自杀就好了,一了百了,就不会有那么多痛苦和绝望了。

可是,她连死都不能,殷秋幽幽的想。

回到家的时候,在院子里,遇到了已经喝得微醉的男人。

男人的脚步虚浮,走路踉踉跄跄的,眼里布满了血丝,显然已经有好久没有好好睡觉了,见到殷秋从外面走来,男人明显的愣住了。

自从郝晴出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私下见过面,殷秋是远远的见到他的影子就躲着走,李中白也没有再找过她,两人似乎都是在故意的躲着对方。

逃避是最没用的解决办法,但至少可以让自己暂时不要去面对那些该死的问题。

现在两人这样冷不伶仃的就撞上了,殷秋想逃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好低垂着头,把眼前的男人当成空气,装作没有看见他,想从他身边快快的过去。

而男人在看到他的那一瞬,就已经移动不了自己的脚步,双眼毫不掩饰的痛苦的看着她。

此刻的她,多像一只无助的小兔子,不小心蹭到了猎人的面前,正提心吊胆的想从猎人的面前遁走。

她的脸白得没有血色,整个人也清瘦了许多,像是一阵风儿就能把她吹倒一样。

那巴掌大的小脸显得更小了,她的眼神,暗淡无光,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整个人蔫巴巴的,没有一点儿活力,用行尸走肉来形容,一点儿都不为过。

原来,她的痛苦并不我的少啊,自己在煎熬,她又何尝不是?

这些日子,自己只顾着把自己灌醉,只记着自己的悲伤与痛苦,完全的忽略了她,她在陪着自己一起痛苦,一起悲伤。

她该是恨我的吧,是我,把如此纯净的一个女孩,带进了怎样悲伤的就境地,带进了怎样的一个深渊里,从此和自己一起背负上骂名,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活着。

他无法原谅自己,他知道自己要失去她了,却又舍不得放手。

他定定的看着女孩,她在经过他身旁的时候,连头也不抬,连一眼都不看他,没有看他狼狈的模样,没有看他痛苦挣扎的眼神,只想快快的离开他。

她怕他,他能感觉得到,两人从曾经的亲密无间的恋人关系,瞬间就跌入了冰点,成为了最最熟悉的陌生人。

就在女孩要离开他身边的时候,他猝不及防的伸手,抓住了自己曾握过无数遍的那只小手,小手依旧软若无骨,尽管此刻是冰冷的,但那种熟悉的感觉,依旧溢满了他全身。

连日来,李中白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漂浮在茫茫大海上,唯有一丝呼吸一缕魂魄尚存,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可是好像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心有不甘,他舍不得放弃,却又无法拯救自己。

直到此时此刻,他抓住了殷秋的小手,就感觉到自己在茫茫的大海上在垂死的边缘,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