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贬妻为妾
作者:白雪塔      更新:2019-08-07 07:50      字数:5586

秦毅被送下山之后大夫已经在驿站里等着了,等将人在床上安置好后,年过半百的老大夫立刻上前把脉。

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妤娘冰凉着手脚站在一旁,泛红的杏眼紧盯着大夫的表情,见他皱起眉头时瞬间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深怕会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半晌,静谧的屋子里响起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老大夫气得白花花的胡子直翘,“胡闹!烧得这么严重了才来就医,还想不想要命了?”

妤娘的一颗心狠狠揪起,面色霎时变得惨白如纸,整个身子开始摇摇欲坠,出口的嗓音抖得不成样子,“大夫,…求求你……一定要治好他!”

老大夫闻言瞥了她一眼,见祈求他的小姑娘年纪差不多和他孙女一般大,清澈的眼睛里有泪水在滴溜溜打转,看起来好不可怜的样子,一下子心头的怒火去了大半。

行至桌边写了一张单子交给一旁的叶铮,口中交代道:“按照上面写的去抓药,熬好了之后赶紧送过来。”

叶铮不敢耽搁,拿了单子之后出门交给侍卫,嘱咐他立刻去办,之后才又转身回了屋。

秦毅昏迷不醒,伤口又在后背上不好脱衣服,老大夫只好拿了一把剪刀将他的衣服剪开,锋利的剪刀剪开几层外衣,最后露出里面一件雪白的,后背已经被染红一大片的里衣。

妤娘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唇,却依然泄露出一丝惊呼,秦毅后背早已鲜血淋漓,那鲜红耀眼的颜色刺痛了她的眼睛。

“呲拉”一声,里衣被剪开,那一处原本正在愈合的伤口此刻已经血肉模糊。

叶铮扭过头,见她脸色白得几欲透明,有些不忍心的劝说:“这里有我照看着,你出去等一会吧!”

行军打仗的人总是避免不了受伤,战场上秦毅受过的伤比这要严重多了,最重要的一次差点丢掉半条命,估计他自己都习以为常了。

只是这血淋淋的画面让一个自小养在深闺的女子看了总归不好,所以他才忍不住劝说。

妤娘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大夫给秦毅清洗伤口,听见叶铮的话后僵着脖颈摇了摇头,身子一动不动。

老大夫清洗完伤口之后开始上药,随后拿了绷带包扎伤口,叶铮见状连忙上前扶起了秦毅的身子,让大夫包扎的更方便一些。

一切都收拾好后,秦毅早就疼出了一身冷汗,意识也清醒过来,见不远处站着的小姑娘正看着床边凳子上的一盆血水,目光呆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杏眼周围红肿一片,估计是他突然昏迷吓坏了她,想到她现在正担忧着,一颗心瞬间软趴趴的。

秦毅感觉自己脑袋一阵发烫,连鼻翼间呼出的气息都是灼热的,好不容易有几分清醒的意识又开始模糊起来,他转脸冲着她的方向唤了一声,嗓音有些沙哑无力。

低垂的羽睫颤了颤,妤娘抬眼看去这才发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过来,正直勾勾的看着她,从那盆血水上移开视线,她连忙走到床边蹲了下来。

盯着眼前苍白的小脸,秦毅有气无力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妤娘闻言鼻子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一颗心狠狠的拧巴在一起,又胀又疼,他都伤得那么厉害了竟然还有空安慰她,那么多的血怎么可能没事?

房门这时被敲响,熬好的药被侍卫端了进来,妤娘见状连忙端了过来,舀了一勺送至唇边吹凉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送到他干涩起皮的嘴唇边。

秦毅嘴唇动了动,喝下黑乎乎的药汁后一股浓重的苦味立刻在口腔里弥漫开,连舌根都泛着苦意。

垂眸打量着近在咫尺的一张小脸,见她将粉嫩柔软的唇瓣凑至药勺边轻轻吹了几下,然后才喂给他,秦毅慢吞吞的喝下药,突然觉得好像没那么苦了。

妤娘喂完了一整碗药后,又倒了一杯清水喂给他,帮他压下去药的苦味。

大夫开的药里有安眠的作用,秦毅喝完之后很快就趴在床上睡了过去,白日里总是冷峻着的一张脸在睡着之后,凌厉的线条竟也柔软下来,好像也没有那般生人勿近了。

见床上的人熟睡过去,叶铮降低了音量道:“郡主,你也去休息一会吧,这里我会看着,一有情况立刻派人去叫你。”

妤娘无声的点头,经过他身边时轻声道谢:“劳烦叶校尉了!”

叶铮闻言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心虚,若不是他手下的人中了圈套,也不会发生后面这么多的事了。

妤娘出了房间之后却没有按叶铮的嘱咐回去歇息,而且直接走到木梯旁上了三楼。

驿站的三楼是戚家人住的地方,她来这里找过戚夫人,所以也知道林挽夏的房间。

走到一间房门口,她抬手敲了敲门,很快便有一个面容陌生的小丫鬟过来开了门,却不是芳菲。

芳菲早已从驿站里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她去哪了,小丫鬟是刚调到林挽夏身边的,因而从未见过妤娘,此刻开了门见外面站着一个好看的姑娘时神情一愣。

“请问您是……”

妤娘面无表情道:“我找林挽夏。”

正巧屋里传出一道熟悉的女声,“玲珑,是谁呀?”,是薛氏的声音。

叫玲珑的丫鬟回头应了一声,“是来找少夫人的。”

二少夫人是戚家名正言顺的儿媳,也不知道这个女子和她是什么关系,竟然直呼她名讳,玲珑心里感到奇怪,却让开了身子让人进来。

妤娘朝她微微颌首,随后绕过三架绣着百鸟朝凤的屏风进入了内室。

装扮得精致华丽的内室里,林挽夏正坐在梨花木制成的大床上,背靠着软枕,正害羞的低着头听坐在床边的婆母嘱咐着什么,一只戴着绞丝金手镯的纤纤玉手正温柔的抚摸着小腹。

那温柔的神情,带着笑意的脸庞,若不是亲身经历过她的阴狠毒辣,妤娘很难将她与算计自己的人联系在一起。

戚言徽正坐在桌边,一脸的不耐烦,眸光随意一瞥,待看清来人的容颜时眼睛一亮,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身朝着来人走过去,语气激动道:“秦夫人,你怎么来了?我听说你被人骗去了归云山,还好你没事!”

那天戚言徽正好出门了,后来薛氏下令谁若是敢多嘴一句立刻就叫人拔了他的舌头,下人们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提那天血腥恐怖的场面,所以戚言徽并不知道。

“秦夫人。”薛氏见了她态度冷淡的招呼了一句,一想起那天血腥的场面,那个男人阴鸷的眼神,当着下人的面狠狠的打了他们戚家的脸,如今再见到妤娘,她心里不由得反感起来。

妤娘对他们母子俩的话置若罔闻,径直走到林挽夏床边,垂了眼睛居高临下的盯着她。

林挽夏被她冰冷的眼神打量着,心中一缩,脑海里不由自主的闪过满地的鲜血,血淋淋的断臂,还有那个神情阴狠的男人。

胃里一阵翻滚,她干呕了几声,然后一脸厌恶的问:“你来干什么?”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她。

妤娘冷冰冰的质问:“那天骗我去归云山的人是不是你?”

下山的时候叶铮已经把前因后果跟她说了,只是她现在想听林挽夏亲口承认。

林挽夏脸上霎时惨白如雪,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放在被面上的双手下意识紧握着,骨节用力得发了白。

身后的戚言徽闻言神情一愣,反应过来后一下子冲到床边,满脸愤怒道:“原来设计秦夫人的人是你,林氏,没想到你心肠如此恶毒!”

丈夫的指责像是化作了一把匕首狠狠地戳在林挽夏心头上,她瞬间红了眼眶,再看向妤娘的眼神怨恨得恨不能撕了她。

“住口!”薛氏呵斥了戚言徽一句,随后转头看向妤娘,面色沉了下来,语气不善道:“秦夫人,设计陷害你的丫鬟芳菲已经被我下令处死了,那个在山里要害你的男人也已经被你丈夫残忍的杀害了,如今你还想怎么样?

你们夫妻俩未免也太不把我们戚家放在眼里了,真当我们好欺负?”

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妤娘抬头看向一脸怒气的薛氏,杏眼里充满了讽刺,语气不屑道:“把你们放在眼里?你们戚家算什么东西?”

“你!”

薛氏气红了脸,手指颤抖着指着她说不出话来,她父亲是正四品的太仆寺少卿,她是家中嫡女,自幼受尽宠爱,嫁了人后丈夫是一方知府,她作为原配嫡妻,从未有人敢如此挑衅过她的威严。

如今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妇人不过平民出身,听林氏说好像还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如今再嫁的丈夫也不知是什么官职,还能大得过他们老爷,还敢看不起他们戚家,她也配!

薛氏好多年没有被人如此挑衅过,自觉尊严受到挑战,气得胸脯起伏不定。

妤娘却不管薛氏的愤怒,口中尤自喃喃道:“我想怎么样?”她说着便重新将目光落在林挽夏身上。

林挽夏顿时浑身一颤,“你想干……”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左边的脸颊便狠狠的挨了一巴掌,那清脆的声响惊呆了屋子里的所有人。

林挽夏捂着灼热疼痛的左脸,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女子,脸上布满了不敢置信。

“啪!”的一声,右脸颊又狠挨了一巴掌,两边脸顿时红肿起来,那股强烈的痛意从脸上一下子灼烧到心里,林挽夏赤红着眼睛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你敢打我,你这个贱人竟然敢打我!”

林挽夏像是疯了一般,瞬间朝着妤娘扑过来,妤娘早就防备着,见状身子往后退了几步,林挽夏不仅没挨到她身子,反而还从床上跌了下来。

薛氏瞬间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连忙招呼着屋里的丫鬟婆子去扶她,林挽夏被扶起来后薛氏怕她伤了肚子,命令下人们拉住她。

林挽夏被仆人们拉着挣脱不得,赤红着的眼睛里充满怨毒的狠盯着妤娘,口中愤怒的不断尖叫着。

妤娘眼神冰冷的看着对面如同泼妇一般的林挽夏,不但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了几步,确保她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后口中一字一句道:“打你又怎样,你敢还回来吗?”

她的眼神冷的像是冰锥一般,里面还毫不掩饰着杀意,浑身散发出来的阴沉气息仿佛是那天那个阴鸷的男人站在了她面前。

林挽夏像是突然被扼住了喉咙,叫嚣的话语被堵在嘴里,憋红了整张脸。

妤娘握了握到现在还有些发麻的手掌,继续道:“第一个巴掌是为我打的,从青州到宣州,你多次挑衅找茬我都忍了下来,没想到你却心思歹毒,欲置我于死地。

第二个巴掌是替秦毅打的,若不是你设计我去归云山,他也不会因为救我而崩裂了伤口,旧伤复发。”

寂静的房间内,妤娘一字一句,声音里带着极大的恨意,满腔的怒火快要将她焚烧殆尽,“你应该庆幸,庆幸秦毅现在平安无事,否则……”

她猛然加大了音量,让屋子里的人心头皆不由自主的一颤,“否则,我卫承妤定让你给他陪葬!”

妤娘说到最后情绪激动得脸上涨红一片,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握住,有些尖锐的指甲狠狠的嵌入掌心,带来的丝丝刺痛却抵不过眼睁睁的看着秦毅血淋淋的后背而带来疼痛的万分之一。

她从未如此的恨过一个人,唯独林挽夏!

林挽夏长这么大何时被人如此威胁过,更何况还是她深深恨着的妤娘,顿时像疯魔了一般,使劲挣扎着,头上的玉簪步摇都被挣扎了下来,披头散发的样子像是女鬼一般。

双眼里赤红一片,像是能滴出血来,尖锐的语气里充满了怨毒和恨意,“贱人,我要杀了你,贱人!”

一旁的薛氏却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脸色惨白的怔愣在原地,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妤娘,心里翻起了滔天巨浪。

怪不得,怪不得她第一眼见到这个小妇人就觉得眼熟,只是一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方才听了她的姓名之后,脑海里顿时闪过她曾有幸见过的晋王妃的容颜,这才惊觉两人是如此的想象。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妇人竟然姓“卫”,竟然是晋王府里嫡出的昭华郡主,是高高在上的皇室贵胄,金枝玉叶!

戚言徽也愣住了,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妤娘目光从发狂的林挽夏身上移开,落到薛氏身上,“戚夫人。”

薛氏瞬间回过神来,耳边是林挽夏一阵怨毒的咒骂声,她听了瞬间心惊肉跳,连忙让丫鬟拿了一块帕子堵住了她的嘴。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余下林挽夏发出的呜呜声。

薛氏白着一张脸,对着对面的少女跪了下来,瞬间惊呆了屋子里的人,就连林挽夏都被惊得停止了挣扎。

“臣妇戚薛氏,拜见昭华郡主。”

话音刚落,屋子里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除了薛氏,所有的人皆满脸震惊的看向妤娘。

薛氏脸上一阵难堪,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要当着仆人们的面向这个少女低头,一想到林氏之前对她的陷害,顿时后怕不已。

昭华郡主不仅是晋王夫妇俩的掌上明珠,更是中宫皇后的心头宝,若是让这些贵人们知道了她的儿媳设计想要除掉他们的心头肉,只怕整个戚家都要大祸临头。

想到此处尽管心里一阵难堪,薛氏却不得不开口求饶道:“林氏以下犯上不可饶恕,但求郡主看在她已怀有身孕的份上饶她一命,待林氏产子之后任由郡主处置。”

林氏自己作死踢到铁板,戚家保不住她不说还反过来被她连累,如今也只能舍弃了她求得郡主网开一面不降罪他们戚家,至于她腹中的孩子能保则保。

林挽夏闻言顿时开始疯狂的挣扎起来,只是嘴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

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妤娘没想到林挽夏竟然怀孕了,但她心里的恨意却丝毫没有减少,林挽夏肚子里的孩子无辜,秦毅难道就不无辜了吗?

“戚夫人,林挽夏性格跋扈,心肠恶毒,实在有失嫡妻风范。”妤娘意有所指。

薛氏心思一转,瞬间就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只是仍有些不确定她竟然那么轻易的就放过了林挽夏,遂语气带着试探问:“郡主的意思是……”

妤娘转而看着林挽夏,唇边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口中慢慢道:“贬妻为妾!”

她林挽夏不是一向骄傲自负,目中无人吗?如今从正妻降为妾,依着她的性子定是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卫承妤就是要看着她天天难受,她难受了,秦毅的伤就不会白受了。

林挽夏闻言眼中充满了震惊,随后剧烈挣扎着要向她扑过来,婆子们差点没拉住,被她的力道带得往前走了几步。

薛氏心里却松了一口气,既然她都能放过林挽夏,那戚家估计也不准备追究了,顿时面带感激道:“臣妇叩谢郡主大恩。”

见她识趣上道,妤娘放了心,她知道林挽夏以后的日子绝对不好过,“这一路上,我不想再看到她。”

说完便转身离了屋子。

见人出了屋子,薛氏被贴身嬷嬷从地上搀扶起来,她看着林挽夏冷声下了命令:“从今往后,你们给我看住了,不准她再乱跑一步!”

林挽夏错愕的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薛氏被嬷嬷搀扶着出了房间,她将脸转向自己的丈夫,却发现戚言徽厌恶的瞥了她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林挽夏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下子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