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二辰时
渤海县西城门外的驻足亭，入京西行都由此出发。
“公子，一定不能喝生水吃冷食。驻店要寻干净向阳的客栈，不必怜惜文钱切莫伤寒冻到自己。早晚多添衣物如身体不适尽快就医……”别看平时胡奶奶雷厉风行的，但到了为萧灵均送别的时候居然哭个不停。
看着捂着嘴，流着泪的胡奶奶，萧灵均心里也是酸酸的。上辈子家里的奶奶也是特别宠爱自己，每到送他远行上学的时候她就难过好久。现在这个情景和前世何其相似。
胡奶奶捂着嘴强忍了一会后，才强做欢笑的伸出手疼爱的摸了摸萧灵均的脸。一旁的萧管家也是满脸不舍的看着他，落后的半个身子想往前凑，却又怕自己忍不住会流泪让公子添堵。而风伯父依旧是那副风淡云轻的笑脸，只不过总能感觉他有一份“这小子好似当年的我”的喜爱。
“奶奶莫哭，孙儿已知晓。您看代步的驴子、换洗的衣物、花销的文钱、充饥的干粮、防身的短剑，萧爷爷都给小子准备好了。而且身份公验我都放在内怀不会被贼人盗去。”萧灵均看到这场景也不知道如何劝，索性就把奶奶叮嘱的事项交代一番免得她多生忧心。
“老身知晓…知晓…多行官道不走夜路，切莫贪图省力抄些人少山道。”胡奶奶边擦着眼泪边叮嘱那些说了不下十遍的话。
“还有最重要的，公子您一定要赶在清明节前去趟陈郡拜访下。启凡公子在的时候为您与谢家定个亲事，这次进京赶考无论如何都要去认认亲。而且”说到这事胡奶奶立马就把刚才的感伤卸掉满脸认真的嘱咐道。
“公子，您也别害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实乃天经地义之事。而且老身听说谢家的卿怡姑娘娇俏倩兮，公子见了一定会对这门亲事满意的。”看到萧灵均满脸窘迫胡奶奶还以为他害羞了于是满脸含笑的打趣道。
“谢卿怡……”萧灵均小声嘟哝了一句。在灵魂深处他还真对这人有些印象。那是一个夏天，十二岁的萧灵均盖着厚厚的棉被躺在伯父家的客房里。烧了两天的他迷迷糊糊看到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姑娘站在床边望着他。站在一旁长辈的假笑、小女孩的陌生、堂兄弟的嬉闹，绘成一副画面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哦，小子知晓了。”看着脑中那个自己厌烦的画面，萧灵均心不在焉的答复了一句。看到萧灵均这幅表情风少阳多少猜出点因由。他上前一步拍着萧灵均的肩膀说道：
“灵均，万事由心出发，如无自在何需勉强。”说着话风少阳给萧灵均一个鼓励的眼神。
“谢伯父开导，侄儿知晓了。”在那个媒妁之言的年代，能说出这话风少阳可算是想法超前了。而且以萧灵均对这伯父的了解，他能说出的话就有能力去支持。
“好了，吉时已到快些上路去吧。待伯父忙完手上的事情就去长安看你。”风少阳看了看时辰后对着送行的人群说道。
“爷爷、奶奶、伯父，小子就先行启程赴京。如若高中必将衣锦还乡拜谢养育知遇之恩。”说着话萧灵均双手合十深深一拜。他都不知道自己心中为什么这么自信，毕竟他还是那个古文都写不好的菜鸟。不过，随他呢！自己说的是如若又不是一定。
张学究今天穿的特别考究宽袖褠衣一派朝圣的架势。这也不奇怪今年渤海书院大喜，足有七人考过乡试。而今天就是这七个人去青州府郡试的日子。做为夫子张学究当然要华服出席了。
要说这上一年他也是够倒霉的了，被一个痨病鬼搞得颜面尽失。最后还是靠杨小旭帮自己把母老虎那关蒙骗过去。而且范阳交给自己差事也丢了，因此这一年又少拿了不少文钱。以至于家里那个催命的母夜叉把这事怪到自己头上。
不过没关系，今天的一切算是冲喜了。毕竟经过自己的栽培连杨小旭那么痴傻的人都过了乡试。想必不日这几个人中，定有人能考过郡试入京参加尚书省省试的。若世人知道是我张富友耳提面命所授的学问，届时我的美名岂不远扬四方。想到这站在驻足亭的张学究就想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春光和煦雁北飞，羽翼击风万里游。”
长着嘴巴准备大笑的张学究，被不远处这么一阵笑声豪言给打断了。他连同随行的几名考生齐刷刷的向发声的地方看去。一个白衣少年骑着毛驴迎着太阳走在官道上，他身后不远处还有几个疑似家人的长辈站在那鼓掌。
张学究虽老可眼睛还没花，一眼就认出是那个他恨不得扒皮抽筋的小子。不用说刚才那两句还算工整的诗就是他读的，看这这意气风发的样子张学究就来气。
“看那乞索儿不重师道，文采低下被我所斥。今天居然在这大言不惭的把自己比作鸿雁。连乡试都未见有其姓名他以什么万里游？怕是也只配浪迹天涯罢了。汝等众人切莫学他不思进取，以至于连郡试都参加不了……”张学究满脸厉色的指着萧灵均对众书生说道。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两个人有什么过节，不过他们当然不会傻到去戳穿。当然大家都是一脸唾弃瞧着萧灵均的背影，“垃圾”“乞丐”“竖子”的骂道，当然还有人对张学究巴结道：
“那是，这小子如果有夫子千分之一的学问，把自己比作鸿雁也到情有可原。不过你看看他这衰样……”
“是啊！夫子所书的诗句岂止好过他千倍？万倍怕是都有了。”
“瞎说，他的诗句怎么能跟夫子相提并论呢？完全就是一东一西两个极端好么！”
“是啊！是啊！”
学生们当然知道自己的夫子爱听什么，这时候自然是不惜余力的说好听的。不过……
“天生我材必有用，慈恩提名冠九州。”萧灵均可不知道他前面那两句打油诗惹了那么多非议。憋了几分钟后没应景的句子，索性用诗仙李白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客串下。不过他可不知道的是身后那些人听了这两句都傻了。
“呃……”正准备张嘴拍马屁的书生被突如其来的一句诗，弄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之前想好的话被这千古名句生生的噎了回去。如果说前两句诗还可贬低谩骂，那这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却是谁骂谁眼瞎啊！慢说在座诸位即便是这河北道又有几人能诵出如此佳句的。
刚才那几个夸夫子的书生也是一脸尴尬。这诗句一出自然证明萧灵均的文采是好的极端，那坏的极端也就不言而喻了。当然这些张学究都知道，他赶考了这么多年没个一官半职的。他一直对外推说自己的文采过人，是那阅卷者心生嫉妒不录用所致。
今天可倒好，一个诵出千古佳句的学生，愣被自己说成与自己文采不符。前后呼应下，自己考不上进士的原因就被人看的一清二楚了。想到这里张学究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的，那原本捋着胡子的手也停在那里抖个不停。相对于这边安静的冷场，不远处的胡奶奶等人却是欣喜不已。
“少阳公子，老身虽读书不多，但公子所读这诗句却是难得一见的佳句啊！看来这次尚书省省试，公子真能高中状元啊。”胡奶奶自然能读出这诗句所刻的那副荡气回肠的人生傲骨。
“是啊，这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当是配的上那泰安书院的省试文碟。”说实话风少阳也是被这个诗仙所著的千古名句震住了。这一年里多少能看出这小子的不凡，但是实在没猜到灵均能有这惊世之才。
一阵微风卷起几片草叶伴着一阵冷到极点“呼”声，在张学究脚下画出一个旋风飘向远处。还好没有乌鸦飞过头顶叫几声“哇哇”，但是这不影响张学究呆成一个泥雕木塑。接着，胡奶奶与风伯父的对话清晰的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听到这诗里面的寓意便好解释了。才华已经被诗证明，状元当然是该去慈恩寺提名的。
刚才夫子还信誓旦旦的说人家在这出发是浪迹天涯。结果现在明白了吧！他是参加尚书省省试去了。刚才说人家没文采被开了，现在才知道他应该是文采太好被泰安学院录取了。泰安书院？萧灵均不知道的是，这个泰安书院大有来头的，可比前世的清华北大牛掰多了。
多牛掰？名震天下的秦王府十八学士有八人在那任教。秦王府？当初圣人没当皇上的时候叫秦王。也就是说泰安学院绝对是集天下文化与政治的核心地带。执掌任教之人皆是帝国新兴权利的掌控者，他们除了集合渊博的学识还手握着众多的官场资源。
中状元有可能进不了帝国的核心，但泰安书院却一定是擎起帝国核心的砥柱。因此即便是有几百年历史的门阀世家子弟也是削尖了脑袋往里挤的。这几个人还心怀激荡的去参加郡试，人家却是拿着省试直通车进京的，而且这车票还是最豪华的的商务头等舱。想到这里众人满脸懵逼的看着张学究，等待他进一步的解释。
“啪”
张学究由于压力太大没控制好手上的力道，把一缕花白的胡子拽了下来。
（第一卷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