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于你跟俞南之是住在一起的是吗？”女警察问。

“不能说是住在一起吧，但是我跟她家确实很近。”胡雨微说，“不过，我们也是一个班之后才开始有交流的......我跟她都不太爱说话，所以......”

女警察点点头：“我明白了，那我问问，你大概有去猜测是为什么被排挤吗？”

胡雨微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她。

女警察连忙说：“调查流程，希望你理解一下啦。”

“......我没有要去理解他们的想法。”胡雨微说，“不管原因如何，他们做的这些事情够我恨一辈子。”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胡雨微显得异常的坚定。

“行，那不问了。”女警察划掉本子上的记录，换了个新问题，“程度会影响我们的处理方式，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冒昧，但确实是需要说一下的。”

“方便说一下，校园霸凌大概到了什么程度吗？”

“......”

女警察补充道：“就是，李依萱她们都对你们做了什么。”

胡雨微沉默了一下，好像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被勾了起来。

“我......”胡雨微垂下头，用类似先前那般颤抖的声音说，“太多了。”

“打，骂，用各种工具或者不用工具，还有踹，还有......”胡雨微不自觉的扯了扯衣服，“他们扯过我的衣服，拍过我们裸着的照片，视频，不过后来好像删了。”

女警察的手停顿了一下，继续记录。

“我能理解你现在的情绪，尽量平复一下，好吗？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胡雨微低着头微微点了点，心说：如果真的能过去就好了。

不是每个人，都能很好的遗忘自己的记忆。

胡雨微不是，俞南之也不是。

俞南之被带过去后，重新放了一些吃的，能够兼职，拥有心理师资格证的人也很快赶了过来。

俞南之独自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望着的外面的车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边的休息室窗户正好靠着外面，过了入口那一段，隐隐约约的还能看见外面的人流和车流，一个人坐在这里，有的时候也能感到一种久违的放松。

“你好。”临时被拉过来的人打开门走了进来。

被林衍和沈酌然抓上岗的人，是隔壁分队的一个副队长，叫魏飞驰，他的工作其实并不算轻松，但现在手上正好没事，没办法，被林衍拉上来顶替了。

人上来的时候，还是懵逼状态，只是在外面被同事拉着科普了一番。

魏飞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忧伤”的一幕。

一个未成年的少女穿着一个不太协调的衣服，规规矩矩地坐在最里面的椅子上，看着外面的风景。

非常无奈，他还是得顶着头皮上去。

另一边，审讯工作短暂的沉默后，胡雨微重新说了起来。

她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虽然看上去还有点崩溃，但比起刚刚的感觉还是好了一些。

让这个年纪的人经历这么多事情，会崩溃倒也正常。

“我......”胡雨微说，“其实，南之受到的对待，比我会多很多，但是，这一点问题上我想看看他自己的想法，如果她不太愿意说这件事情，我是不太好替她说的。”

胡雨微没说明白，可外面知道常于安所看到情况的人却是有了点猜测。

刚刚那个还不能确定的“强奸”......

“这个问题，俞南之刚刚还没说过。”林衍说，“如果她不愿意配合我们的工作，却是不太好查。”

毕竟是真是假都不知道，贸然凭借一笔记录去做定夺，却是是一个不太好的行为。

胡雨微咳嗽了一声，像是什么都没说过一样，开始了新的话题。

“打骂是一点，他们还上升过我身边的人。”胡雨微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已经染上了一点恨意，“比如我的母亲。”

“母亲？”负责记录的女警已经开了笔记本，将一些东西重新用电脑记录完了，此时正好接上。

她打上一个符号，抬头看向对面的女孩。

胡雨微喝掉最后一口水，说：“我没爸，我爸早死透了，我妈妈一个人拉扯我长大，她没有文化，在大城市里只能做最低级的工作，她选择了我们学校的保洁位置。”

这一点，正好和常于安说的对上了。

“学校里给的薪资不低，她很满意，满意的......根本不管别人是怎么看待她和我的关系。”胡雨微重新把视线打到外面，她说：“但我不是恨她的，我只是怨更多没必要的牵扯，对于这些，我只能无能为力。”

“让一个无能为力的人看着，真的是非常让人痛苦。”

“他们对你的母亲做了什么？”

“......”胡雨微低下头，“比如，从二楼，把冷水倒下去，脏的，刚拖完地的。”

胡雨微说到这里，外头的江文昕就开门进来了，“老大，人我都带回来了，那三个女生，要开始审吗？死者那个姑姑是先让走了，她没什么关键性证据，留不住。”

“审，我再看看就过去。”林衍说，“能闹这么大，说不定背后还有什么关系，你记得问一下这边和胡雨微父母的情况。”

“好。”江文昕说着，又反手关上了门。

“胡雨微父母......”江文昕走出去，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了一句，转头去了另一边的审讯室。

胡雨微继续说：“再比如，伸脚绊她，欺负她，在她面前攻击我。”

胡雨微说：“你是不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女警察只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

这个女警察叫尤若岚，和胡雨微的经历，从某种角度上有些相似。

也是因为这个，林衍才把她安排过来的。

胡雨微说：“我真的恨她，明明都这样了，就是不让我逃避，我真的不觉得回去种田没什么，但她硬是觉得没本事，硬是觉得。”

胡雨微说着说着，又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胡雨微的母亲有个很常见的名字，叫胡春雨。

胡春雨没什么文化，就是年轻时张的其实还挺好看的，在乡下的时候有张闻名十里八乡的脸，只是后来被岁月摧残的人老珠黄，没了曾经的样子。

如今看上去只有无尽的沧桑和疲惫。

胡春雨也不知道是跟谁生下的胡雨微，胡雨微有意识的时候，就没见到过父亲这个人了，因此，她对于这样的身份一直有点模糊，也有一点恨意。

因为胡春雨说起这个角色的时候，话语里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而且胡春雨曾经暴露过，她的父亲应该是挺有钱的一类人。

胡春雨因为年轻时的关系，是被家里赶出来的，老家的地方本来就重男轻女，她这样莫名其妙跟外人生了孩子，更是不能被接受的位置了。

但胡春雨不是不能回去，她想的，只是不希望胡雨微走上跟她一样的路。

见识浅薄，有的时候总觉得某一个结果注定的，选择了某一件事情就注定没有出息，胡雨微如果步了她们的“老路”，得到的，也会是一样的结果。

所以从胡雨微开始了解到城市繁华，开始有小女生的爱美心里的时候，在她明白了坚持的理由和差别的时候，胡雨微就一直想劝说母亲回去。

她不觉得有这样的母亲丢脸，只是觉得这样的环境实在是让人喘不过气。

那次在校园里的情况，彻底弄崩了胡雨微曾经还想着咬咬牙坚持的心理。

胡雨微的学校在关于扫地这一块的问题上一向是轮流的，一般放学的时候，就是这边打扫的时间，学生们还没走光，但校园内的打扫工作已经开始进行了。

胡春雨当时正好轮到了胡雨微所在的教学楼，也就是和李依萱、俞南之他们一样。

那次，俞南之被他们关在厕所里恐吓，胡雨微本来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准备进去帮忙，结果就看到刚好出来的李依萱一脚绊住了视力不太好的她的母亲胡春雨。

看到这一幕的胡雨微什么都不敢说，登时瞪大了眼。

李依萱伸出手，一副想要去扶的样子。

胡雨微看见，胡春雨刚伸出手，那边的李依萱就一掌打了下去。

宁静的校园里，这一声“啪”显得格外清澈。

瘫坐在地上的胡春雨明显是没反应过来，睁着模糊的眼睛，努力抬起头看。

李依萱不屑的骂了一句：“一家子的婊子。”

胡春雨呆滞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继续坐着。

李依萱带着身后的人狂笑着走过来的时候，胡雨微正侧靠在宿舍门口，眼里有点惊恐。

“干嘛？想打我吗？”李依萱粗暴的推开她，十分不耐烦的走进去拿书包。

胡雨微没敢过去扶人，可不知不觉间，胡雨微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为什么呢。

从出生就注定了这样的结局吗？

胡春雨站起身，好像察觉到了在后面的胡雨微，回头看了一眼，眼里也有泪光在闪烁。

她独自一人站了起来，努力的撑着有点疼的脚，一瘸一拐的往下走去。

另一边的厕所里，因为李依萱的恐吓并没有敲打，但隔着这么一扇隔音的门，胡雨微感觉自己都还能听见里面隐隐约约的哭声。

可能有的人，出生起就是错误的。

胡雨微走出来了一些，慢慢的，摸索着往厕所走去。

她还没走多远，就听见后面“哗啦”的一声。

胡雨微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回过头，就看见背后，王一若和另一个女生手拿着个桶，直直的，把里面刚拖过地的脏水倒了下去。

胡雨微不敢置信的往下面看了一眼。

“......”

胡春雨站在底下，像先前那样，一句话都没有说，身上还挂着一个已经成团的脏了的头发。

什么都没办法改变，在这些事情上。

胡雨微想。

她一句话也不敢说，之前的经历已经足够她彻底记住了，一句话，都有可能招来本来已经停止了，不必要了的麻烦。

人心不古。

她也真的没有力气反抗了。

可能很多事情，注定了如此，注定了那个模样。

王一若他们已经有说有笑的离开了，底下的胡春雨和上面的胡雨微站了好久，才各自缓过神。胡春雨是最先的那一个。

她已经老了，半头白发，伸出满是疤痕的手擦了擦眼睛，最后，还是忍不住掉了一滴眼泪。

真的还能熬到好结果的那一天吗？

这是第一次，胡春雨开始怀疑自己坚信不疑的东西是否还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