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走了，云茂彦才和家人坐在一起。

云茂彦好奇地问：“妈妈，你觉得常于安为什么要跟他爸爸说谎呢？我们前面聊得明明不是这个问题。”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能说出口的事情。”云母揉了揉少年的头，伸手抓住他的手，轻声说，“不用好奇太多，别人的家事，我们是无法干涉的。”

云茂彦的父亲往常桐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说：“这个人不简单。”

云母：“嗯？”

“没事，我猜测也是工作上的。”他说完，也跟着休息上了。

开始下山的常于安已经被常桐松开了，走了一段，他才跟常桐开了口：“爸爸，那个，我能买刚刚阿姨给我推荐的那几本书吗？”

常桐冰冷的扫了他一眼：“你刚刚除了书的问题真的没往外说别的什么话题了？”

常于安急忙摇头：“没有，真的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常桐站在下面的台阶出，仰头看还在楼梯中间一些的少年。

常于安紧张的握着自己的手指打转，补充道：“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您告诉过我了。”

常桐的视线从未离开，常于安只能顶着这个目光努力辩解。

如果真的彻底让常桐怀疑上了，那他以后还有出去的机会吗？

不过这时候的常于安没想到，常桐ui开始就不准备让他再出去了。

常桐没那么傻，这样子遇到熟人，就已经是风险了。

刚刚在山上的时候，他还已经跟汤宛安沟通好了，一周内，吴明明这个人将消失于世。

“常于安”也不会再出现在社交圈上了。

从一开始，常于安给他做的手续就全是假的，正是因为这样，之后常于安想要逃出去独立生活才有了很大的困难，因为他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身份证明，完完全全的就是一个黑户。

喻文辉带给他的观念一直都在脑子里——“一个人如果不被任何人记住，那他还剩下什么呢？”

下山后，常桐还是把那几本书给常于安准备好了。

然后，常桐就开始了一个整轮的虐待。

他给所有人洗了脑，特别是喻文辉。喻文辉心智算得上他们之中比较坚定的哪一个了，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也难免不如从前。

于是，6个小时不休息的折磨成功改变了喻文辉坚守的信念，造成了后来的结果。

电机、鞭打、割肉、还有曾经体验过的高温，每一次，常桐都在他耳边跟他说。

“你该抛弃吴明明了。”

“你应该杀了她。”

“她对你对我都没用了。”常桐捏住喻文辉的头，用扭曲到极致又带着点血腥的眼神跟喻文辉来了个对视。

“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你不杀了吴明明，死的就是你，你可想好了。”常桐的声音轻柔，可这语气却偏偏却能渗透到人的骨头里，让人从骨子里开始害怕。

吴明明不知道是不是料到了什么，后来的一周里，她几乎是拼了命的想要把她期望的所有信息告诉给常于安。

你要坚强，你要做你自己，你不能被任何人控制。

“人可以被打败，但不可以被毁灭。”（出自《老人与海》）

后来的一个晚上，汤宛安把吴明明挪到了浴室里，然后给吴明明下了迷药。

许是因为“母子连心”这个古早的说法，本来该睡着的常于安，此刻却醒了过来。

当他往外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他们所住房子的厕所里传来了细碎的吵闹声，常于安有点疑惑，透过底下可以看见的地方往里一看，就看到了他这么多年噩梦的根源。

吴明明睁开了眼，却没有任何生气，脸上也已经没了血色，脖子处还有血液在往下流。

她的身体已经七零八落，周围一群人跟疯子一样，围绕着她的身体“啃食”，不断的把把她切成更小块的东西。

他们剥皮割肉，像处理之前的每一个人一样，只是，这次处理的是曾经和他们有过很多年交流的吴明明。

常于安当即就愣住了，尖叫声在喉咙处又被他硬咽了下去。

常于安痛苦的捂着自己的嘴巴，眼泪顺着一点缝隙往嘴里流。

怎么......怎么......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喻文辉也在里面？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这里面杀害另一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常于安虽然小，但对于生离死别早就有了概念，这事情的严重性他也早就清楚了。

常于安一点一点的往后爬着，下一秒，就看见了一块肉被丢到那可见范围的下面。

接着，又是一块一块。

常于安再也忍不住，拼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压低了声音往里走，然后小声锁上门，缩进了被子里。

常于安用颤抖的手握着自己的另一只手，紧紧咬着牙，不让哭声泄露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常于安在心底嘶吼着，哭喊着。早就溃到了极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时若是有人在他旁边，大概都能看出他的生不如死，看出他的崩溃。

却是，在那个年纪经历如此血腥的杀戮，真的很容易扛不住。

从未了解过常于安这些情况的林衍此刻心疼极了，突然非常后悔那时候的不信任。

常于安说着，苦笑了一下，伸出双手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两边：“我那时候，真的，真的没想到他们会杀人。”

林衍知道这件事情，但从未听常于安听过其中的细节，想着，他也有了心疼的感觉。

能够在那样的环境下坚持自己，真的不是轻易能够做到的。

偏偏常于安坐到了，记住了，带着所有人的遗愿走出来了。

后来跟外人聊起的时候，他们都有过质疑：“后来就没有怀疑过这件事情的真假吗？没有怀疑过可能记错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衍选择了相信，好在最后这份信任没有白费。

常于安独自哭了好久好久，每次想要睡着，他看到的那一幕一幕就会在他脑海里浮现。接着那些皮肉就会给他带来极大的，想要呕吐的感觉。

常于安在这样呕吐和不停的流泪中被折磨的一晚上没睡，直到凌晨五六点的时候，才终于是睡下了。

常于安身份不一般，汤宛安手里虽然有房间的钥匙，见他锁上门，几个人也有猜测她可能是知道了一点昨天的事情。

毕竟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圣母，汤宛安便也懒得干涉。

常于安醒来，看到桌上小镜子里自己红肿的双眼，意识到了不好。

时至今日，常于安已经明白了谁对谁错。

他已经不再犹豫不前了，也不再动摇了。

是的，如同云茂彦的母亲所说，每个人都是自由的，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生活，这其中并无高低贵贱之分，那个人更没有权利囚禁别人。

加上套上常见的逻辑的话，如果每个人都这么做，那确实，这个社会肯定会乱套的。

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和决心后，曾经那些被拐弯抹角的灌输进他脑海里的东西全都慢慢的一个一个冒了出来。

“不可以被打败，不可以被打败。”常于安在心底默念了两声，努力按摩起自己的双眼，让他看起来不会太过肿胀，不然想想昨天发生了什么，估计就能看出来他知道了什么。

这种事情……常于安还是下意识的想要去隐瞒。

常于安缓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喻文辉在昨天的动手范围之内，如果喻文辉已经变成了让他感觉“陌生”的人的话，这个环境可信的人，就只有他自己了。

常于安努力装作无事的样子，出了门。

昨天的时候，他们就说过今天的学习会暂停了，但是太久没有出去还是不好。

毕竟在这里的这么久，常于安都保持着三餐正常。

常桐下了班，没等汤宛安那边传通知，便自己过去了。

到门口的时候，常桐才给汤宛安发了信息：【常于安现在在哪？不再房间里的话，弄房间里去，我们去隔壁准备干活了。】

汤宛安收到消息，看了一眼，回：【在房间里，不过好像发生了点什么，不知道是不是被发现了，他早上把门锁了。】

常桐眉头微蹙，隐隐约约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常桐想了想，继续发：“给他弄点吃的送进去，我们隔壁间。”

汤宛安看了一眼，去拿了点小零食敲门给常于安送了进去。

常于安大概猜到要发生什么了，他重新关上门，又偷偷哭了一场。

失去了，他突然就明白了更多曾经不明白的事情了。

还有那种不曾体会过的感受……

失去亲人的感受……

因为常桐所说，在这里，吴明明只有上周刚刚叫过一声妈妈，剩下的，他一次没喊过。

想起初见时自己的态度，常于安忍不住又开始低低地啜泣。

最近看了一些很层面的逻辑类书籍，虽然不是很有深度，但是却已经能够帮助他串起曾经的丝丝线索了。

比如吴明明那像是未曾出口的话，又比如常桐从之前开始就出现过的威胁一般的眼神。

“……”常于安低下头，努力平静了好久，重新规划起了计划。

吴明明在这一周里给他暗示过的东西，现在自己静下心去整理，才会发现其实不少。

曾经发现的东西，常桐的手段，没一个，他都在通过教学的小细节给他转述，这其中还包括了喻文辉的信息。

常于安独自在脑内梳理了好久，下定了决心——他想继续坚持下吴明明的念想，想办法逃出去，把自己这个罪恶无比的父亲推出去。

杀人犯法，这条命，常桐得向社会偿，得向律法偿命。

吴明明失败了，向以彤的念想却得以从他手中传下去。

而现在，这个已经背负了太多人的“共同愿望”终于流传到了常于安手里。

而这一次，便是最后的传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