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渐渐驶远，车轮碾进泥土，留下仓皇的痕迹。

泠寒一脸黑线地看着身后的一批人。

城尉吴阳说让他带一些人前往月华城居住，泠寒自然无话可说。因为，城尉吴阳的确给了他很多好处。

甚至这一次的资格赛能够得到资格，也是多亏了吴阳。虽然很大程度上是他自己的实力因素，但没有吴阳的帮助，泠寒连参加资格赛都不可能。

实力？城守王晋，与诸多供奉，要是没有那位老者的推波助澜，根本不是泠寒能够抗衡的。

可是，泠寒却未想到他身后的那一百来号人是城尉吴阳所说的一些人。其中，有耄耋老人，也有稚嫩青僮。寒砂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安全。这座被统治着的城池依然有着抢掠，贫穷，疾病。很多老人失去了他们的子辈，白发人送黑发人，孤苦伶仃；很多孩子失去了他们的父母家庭，没有经济来源，蜷缩在街巷的墙口瑟瑟发抖。吴阳说这是他曾经在寒砂城救助过的人，他没有太大的能力，但还是能够让那些老人受到抚养，让那些孩子不再挨冻受饿。于是他设置了诸多偏院来安放这些被他救助的人。

当吴阳把泠寒送上马车，然后挥手间那一百多人个个背好行李跟在他后面的时候，泠寒真的很想打脸前那个皮笑肉不笑的胖子一顿。

这是干嘛？不想做善人了，让他做这个善人？

泠寒不能对吴阳发火，因为从道义上来讲，这并不是一件过分的要求。

不过，这其中并非全是老人与小孩。泠寒曾经所见过的五弓手、孙环以及莲依赫然也在其中！

马车数量不少，刚好能容下所有的人。

若是让那些孩童与老人走着去月华城，怕是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而月华城距离寒砂城有四千公里的路程，即使乘坐马车，也要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此时距离寒砂城已有半日的车程，夕阳渐斜，晚风如沐。

泠寒看看身后的老人与小孩，路途遥远，舟车劳顿，怕是很多小孩跟老人都不能适应。但却没人说要休息一下。

他们是一群很坚强的人。

即使城尉帮助了他们，可是他们却是已经被生活磨砺得百折不饶。泠寒相信即使他们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也能够很快地生存下去。

一路上，泠寒并没有跟莲依或者孙环过多说什么话，而是沉浸在自己的冥想中。

剑师与剑士的区别？何谓剑道宗师？

以往泠寒出剑，纯粹讲究的是准。直刺咽喉、心脏与眉心。但若是遇到真正的强者，怕不是一招之敌。

这也是年龄的关系，泠寒至今才多少岁？江湖上那些赫赫有名的剑客无不是在生死上磨砺，甚至突破到剑道宗师，一剑出，气势煌煌。

所以泠寒也在总结经验，将这几天的遭遇好好梳理一遍。甚至于，手指不住比划，身心全然沉浸在剑道的感悟之中。

可在这时，泠寒听到了争吵声。

是莲依与孙环。

“都说了，不能回去！”孙环有些暴躁，那句话竟然差不多是吼出来的。

“可是，我一定要回去看看！”莲依有点惶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令她害怕的事。

“怎么了？”泠寒并不埋怨因为他们的争吵声打断了他的感悟，因为他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信息是他所不知道的。

“没事，这丫头瞎想呢……”孙环摆摆手，似乎让泠寒不要介意他们刚才的对话。

“我真的是越想越不对劲，泠大哥，你知道吗？在城尉送走你的前一天，城尉大人遣散了所有的家仆，并且嘱咐他们要远走他乡。如今要你送走这些老人和孩子，我觉得事情很不寻常！”莲依带有点哭音。

可以说，莲依自小在城尉府上长大。对这个府邸的感情，也是十分深厚。他的姐姐被杀，可她不怪城尉吴阳。这就是原因。

泠寒转身看了看寒砂城的方向，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说罢，翻身骑上身边的备马，策马而去。

这算什么事？泠寒觉得，他有必要再回去一趟。

寒砂城！城尉府！

昔日的繁华不再，连人烟也渐渐沉寂。主殿依然飘出炉火的烟，不过那烟却没有以往地那么清澈透净。

“到底是没有做过，连个烟都不会点。”吴阳站在灯炉旁，眼里是浑浊的光。

跳动的火苗令他有些欣喜，这些许的光芒照耀着这座仿佛腐朽的府邸。

夜幕即将降临，此时的夜空没有星辰。

“老爷呀，现在走还来得及，你为什么不走呀！”吴管事，当初带泠寒进偏院的那名管事。此时站立在城尉吴阳的身前，一脸焦急。

“老吴，你快走吧。当我做下这件事之后，我就知道我无法回头了。”吴阳看了看那好不容易点起来的炉火，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火势渐渐小了起来。

“呵呵，老爷，你也太看不起老吴了，当年我得罪了寒砂城几个混混，被打的半死，然后那群畜生在我面前屠杀了我的一家，并把我扔在大街上，就差一口气就要死了。那时候我那个无助呀，很悲伤很难过，仿佛整个世界都把我抛弃了。辛亏我碰到了老爷，老爷救了我，还帮我报了仇，我这条命就是老爷的。”说完，吴管事泪影珊珊，似乎想起了当年在那条街道上的冷。

那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冷。心如灰死。

但是眼前的恩人救了他。他誓死相随。

“老吴呀，我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好，我也曾做过许多伤天害理的事……”吴阳有些唏嘘。当年他随手救下了这个人，看他也姓吴，又比较可靠，这才让他当一个管家。

“我知道，老爷你曾经跟我说过。”吴管事擦了擦眼角的泪，说道，“老爷你说过，你平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当一名城尉。”

“很多人都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即使是我，也不例外。贵为城尉，看似身份尊崇，但我所做的，却常常令我半夜惊醒后背生凉。”

“我始终记得，当初为了替城守弄到赵家的地契，我是直接策划起事故，把赵家的长子下药毒死，巧取豪夺了赵家的地契……”

“我始终记得，当初为了替城守抹除反对他的孙家，我是直接带一众剑侍屠灭孙家，不留活口……”

吴阳唏嘘着，仿佛看到了曾经这些鲜活的生命。他们本该有极好的人生，却被他一一泯灭。

“可是老爷，这并不是完全是你犯的错……”吴管事有些伤感，他明白了他这位大人的痛苦。那在午夜梦回时萦绕在耳边的悲切，足够让人夜不能寐。

“要不是为城守做了这么多事，我能做到现在的城尉？说实话，很多时候，我也是为了自己的一片私心……”吴阳冷笑道。的确，城守王晋十分信任他，盖因为吴阳为了鞍前马后，解决了很多不好出现在明面上的麻烦。

咣！！！

就在此时，门突然开了！

一批持剑的剑侍走了进来。吴阳看到的，同时还有那张格外阴森的脸。

王晋！

王晋在此时走了进来，他身后的夜色黑如金墨。此时黄昏已过，呼呼的冷风如拔鞘而出的兵刃。

“吴阳，你可知罪！”王晋一来，便是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