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
作者:月光芷      更新:2019-11-08 23:52      字数:4322

第二天一早,影儿就带着信出门了。一去就是一天,天黑了都还没回来。

裴云心中惶惶不安,急得在屋里来回踱步,坐立难安。

别院管事的将晚饭端到房门口,见她这模样,又不动声色地让人送回了厨房。

天彻底黑了,府里都掌起了灯,门房才跑来报信。

“王妃,王妃,影儿姑娘回来了!”

“回来了?”裴云欣然地松了口气,快步迎了出去。

远远地见着影儿的身影就遥遥地打招呼。

“影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是遇着了什么事?有没有受伤?”

“没遇着什么事,只是顾府守卫森严,白天不容易混进去,我只好等到天快黑了才动身。”

“那你怎么出城的啊?天黑了京城宵禁,应当不能再出城了吧?”裴云道。

影儿回道:“现在京城的宵禁也形同虚设了,我给了守城门的官兵一些银子,说了些好话,他们就放我出来了。”

裴云叹道:“没想到,京城竟然腐败成这样了,守城的官兵这么玩忽职守,京城混进去多少歹人都不知道。算了,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影儿,信送到了吗?”

“送到了,我将它放在顾大人的卧房的书案上,亲眼看着他进屋瞧见他拆了书信才离开的。”

“那就好,只是不知道濂哥哥会不会回我的信。”裴云轻叹着说道。

现下的形势已是迷雾重重,她越来越看不透了,顾濂还会不会帮她,她心里也没个底。

她拉起影儿往屋里边走边道:

“还没吃晚饭吧,我让厨房把饭菜送屋里,一起吃吧。”

“小姐也还没吃饭?”

“总担心你出事,吃不下,现在你平安回来了,我也就放心了。”裴云道。

饭菜很快就上了桌,影儿刚拿起碗筷,正准备吃,又想起了一事。

“对了,小姐,我今日又去了一趟客栈,掌柜的说,好像是有王爷的消息了?”

“当真?他现在怎么样?”裴云赶紧问道。

“消息也不是很清楚,说是柳县的客栈里住了两个人,像是爷的辛大人。”

“柳县?那是哪儿?”裴云一时半会想不起这个地名来。

“就在咱们被袭的那个客栈往东方向十里远的地方。那里的县令是老爷的门生,爷和辛大人应该是躲到那里去的。”

“那个镇子往东十里,也不算远啊,开车的话,一两天也能到。”裴云琢磨着说。

“小姐,您可千万别动这个心思啊!”影儿赶忙阻止她。

“为何?”

“先不说爷现在到底安不安全,爷没回来,就表示风月楼的人必定还咬着他不放。小姐这时候送上门去,岂不是把自己往虎口里送?要是被风月楼抓住了,他们定会用小姐来威胁王爷的啊。”

“这么说也有道理。可我不去接他的话,棠清怎么突围啊?就算骑快马也会被追上,开车逃命的几率不是更大些吗?”裴云不甘心地说道。

“爷好容易让小姐逃出来,小姐还是安心在别院呆着吧。那样危机的情形下爷和辛大人都能逃出来,定有办法脱出重围,回到小姐身边的。”影儿说道。

裴云又是一叹。

“说是说逃出来了,可他们现在到底如何?有没有受伤?我们也完全不知道。听月楼给的消息也只是可能是,连身份都不能确认,叫我如何能不担心啊?”

“小姐,还是安心再等等吧,明日我再去问,天天去,定能打听到爷的消息。”

“也是能这样了。”

好容易打听到了消息,却不知是吉是凶。她是坚信陆棠清一定还活着的,可是活得怎么样,她心里却总忍不住胡思乱想。

晚上担心得睡不着,大半夜了都还在辗转反侧。

后半夜里迷迷糊糊地睡了一阵,天快亮的时候,又被噩梦惊醒,还吵醒了影儿。

“小姐,怎么了?”影儿过来瞧她。

裴云擦了把额上的冷汗说:“我梦见风月楼的人砍了棠清一条胳膊,他现在命悬一线,生死不明。”

“小姐,梦都是反的,王爷现在一定好好的,等着回来和小姐团结呢。”

“希望是这样吧……”

裴云又趟了回去,这回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一闭眼,梦中陆棠清断臂的情形就会浮现在脑海里,让她胆战心惊的。

吃罢早饭,影儿又要去城里打听消息,裴云没有挽留,嘱咐道:

“一有消息,就立刻回来告诉我,不要耽搁得太晚了。”

“我知道了,小姐。”

裴云像望夫石一样目送着影儿出门,等看不到她的身影了才转身回了房间,还没坐下,就忍不住往门口望,想着她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结果,等了还没一个时辰,门房就来报,有一位顾公子拿了王妃的信件来求见王妃。

“顾公子?可是顾濂顾侍郎?”裴云问道。

“这倒是没说,不过他说带了一封王妃的信函来。”

说着,呈上一封信来。

裴云接过一看,正是她昨天晚上让影儿送去的那封。

“快将他请到厅堂,好好招待,我一会儿就出去见客。”

裴云回到房里稍事打扮,就去了厅堂见客。

来的果然是顾濂。

她一进厅堂,顾濂就站起身来,迎上前两步,欣喜地唤了一声:

“芸娘,你当真回来了!”

“嗯。”裴云轻应了一声,抬手一请,请他落坐,自己也坐到了主位上。

顾濂还没坐稳又问道:“你何时回来的?回来多久了?过得可还好?”

“才回来没几天,过得挺好的。倒是濂哥哥,京城现在乱成这样,濂哥哥过得可好?”

顾濂自嘲一笑,道:“我哪有什么不好的?皇上没有苛责我,那些嚷嚷着要立新皇的人也不敢得罪我爹,自然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也对,顾伯父毕竟是风月楼里的老人了,多少总有些情面在。”裴云说道。

顾濂面露苦色地道:“我倒宁愿他不是风月楼的人,宁愿跟裴伯伯一样逃出京城去,也不想受这等煎熬。那些人身居官位,却成天不理朝政之事,就连京城的大小事物都不去理会,成天争论着要立谁为新皇,着实让人厌恶得很。”

“他们想立谁当新皇?”裴云问道。

“有说要立连将军的;也有说连将军没儿子,立了也长远不了,不如找出小太子来,立小太子为新皇;也有说旁人的,但呼声不高。”

裴云思忖道:“连将军带兵反了,立他当新皇,就是破而后立,直接推倒了重来。立小太子是想以小太子为质,挟天子以令诸侯,但这样亦有后顾之忧。要想立小太子为王,就得杀了皇上和棠清,才能掌控小太子,可小太子已经能记事了,杀了他父皇和皇叔,他必定会记恨在心,是个隐患。”

“说得没错,所以双方争执不休,谁也说服不了谁。皇上没有旁的兄弟,亦没有旁枝,再往上追溯血亲的话,就只能排到前朝去了,那时的开国皇帝还在乡野,其本族兄弟也世代都是平民百姓,不仅难当大任,更是难以服从。本国又没封过异姓王,可用之人选实在少之又少。”

裴云笑了一声打趣道:“若是阮太尉还在,怕是就不用担心这个人选了。”

顾濂也忍不住摇头笑道:“芸娘啊,都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有闲心说笑。”

裴云道:“形势摆在这里,就算不说笑,情形也不会好上几分。”

顾濂深深看她一眼,颇为感慨地说道:

“芸娘的心境愈发豁达了,我已是不及你了。”

“关于立新皇的事,顾伯伯是站在哪一边的?”裴云不动声色地问道。

顾濂毫不避讳地答道:“爹哪边都没站。之前被皇上夺了职权,就一直称病在家休息,现在也是如此。官场上的事,我与爹都没参与,但还是时常有人往我家递帖子。”

裴云道:“看来是皇上的做法让风月楼的人也分不清顾伯伯反了没反,皇上夺了顾伯伯的实权,但他经营多年的人脉还在,门生也不少,在朝中说话仍是有分量的,风月楼不想轻易舍弃这枚棋子。”

“没错。”

“可若是顾伯伯一直称病不理会风月楼的人,难何他们不会怀疑顾伯伯生了反心,狠心断臂。”

顾濂面色凝重地点着头道:“我知道。可这趟浑水,我不想让我爹再去淌了。风月楼就是个万丈深渊,一旦踏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我爹这么多年都受制于风月楼就是最好的证据,还有我兄长……”

说到庞伯逸,裴云才想起他是被林月恒带去解蛊毒了。这么久没个消息,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顾伯伯现在身子如何?他既是风月楼的人,应当也身中蛊毒才对,风月楼的人没有为难他吗?”

顾濂道:“这还要多谢皇上恩典。皇上明面上夺了我爹的实权,让他在家养病,实际上暗中给了他压制蛊毒的药。我爹现在每日服用,已经不用再吃风月楼每月给的解药了。只不过,身子也比之前虚弱不少。养了这么多年的蛊毒,身子早亏空了,说是在养病,实际上也不是虚言。”

“我倒是没想到,顾伯伯竟然比我爹先伤了身子。”裴云说道。

她爹比起顾濂的爹来要长十多岁,又为皇上为朝廷殚精竭虑这么多年,耗费心力心神,身子已经见老。

她近几年来一直为她爹的身子担忧,却没想到,顾濂竟然也是如此。

顾濂叹道:“我爹变成现在这样,也怨不得谁。就算到时候皇上赐我家满门抄斩,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其实,我爹早有悔意,我也想为皇上尽一份心力,只是不知道该从何做起。”

裴云道:“濂哥哥有这份心就好了。只要不为虎作伥,就是帮了皇上了。”

“芸娘还是这么心善。你在信里说,想让我帮忙打听朝廷之事,我答应你。”

“可是,你不是说不想顾伯伯淌这趟浑水么?”

顾濂道:“我确是不想我爹再淌这趟浑水了,可不是还有我吗?我大小也算是个侍郎,又是我爹的独子,我爹抱病在身,我难道还不能代他说几句话?”

“这也太危险了,濂哥哥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我想打听朝廷的情况,只是担心罢了,就算当真有了消息,我手边没人,心里没个主意,也依旧什么也做不了。”

裴云自己有几斤几两,她心里还是清楚的。

她写信的目的不过是想试探一下顾濂能不能利用他爹是风月楼的人的身份打听到一些蛛丝马迹,并没想过要让他身入险境,去刺探情报。

若是陆棠清在也就罢了,这些情报或许会对他有用。

可现在陆棠清不在,她手边也只有一些曾是他手下老兵的护院,只能勉强保住这个庄子,还谈什么做大事?

“芸娘不必担心我,我这么做是心甘情愿的,不止是为芸娘你,我也想为我爹将功折罪。”

“我知道你对皇上,对百姓心中有愧,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真的没有那个能力做什么。万一你有个什么三长两段,我也什么都做不了。”裴云心急地说道。

顾濂坦然一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算赴汤蹈火也值了。”

“濂哥哥……”

裴云还想再劝,顾濂却没让她再说下去。

“芸娘,你且放心。你若真想让我脱离苦海,就给我这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只要你肯信我,你想要的消息,我都会帮你打听来。”

“我当然信你,可是……”

“只要你信我就够了。你就在这里等我消息,不要轻易出去。京城现在乱得很,不比从前安宁。若有什么要我做的,就像这次一样送信给我便可,我会把回信放在书柜右手边的抽屉,你让人隔日来取就行。这是抽屉的钥匙。”

说着,留下一个钥匙放在茶几上,不待她拒绝,便转身离去。

裴云捏着那枚钥匙,只觉得沉甸甸的,似有千钧重。心中亦是像坠了块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