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又见老龟
作者:小喵不害人      更新:2019-08-09 04:45      字数:4519

是夜,对于茂县张家而言,却也是个难眠之夜。

袁灵均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想着白天时前厅的那一幕,那金光从何而来?自己不过只跟着白须道人学了几天的本事,又如何能有这等神通?他想起张武握着他手时,手心内传来的阵阵暖意,又想起张武拉着他,他却说不出话来。张武早就睡熟了,白天他二人随那马道长与张老爷、夫人一起到了池塘边,那马道长净身后,换了一套道服,那道服华美无比,衣料看着也比白须道人的精致许多,就连绣线在阳光之下也映出几分光泽。

马道长挥着桃木剑,踏着步罡气势大绽,做完法事后便满脸惨白的撑在供桌之后,他先是念了句:“无量天尊”,而后又猛咳几声,这才缓缓开口道:“贫道已做了法事,妖邪已除,贫道也不便多加叨扰,告辞。”说完身形晃了晃,又猛咳几声。

张老爷见状,赶紧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到马道长手里,“道长还请多加保重,这些便请道长拿回去调养身子吧。”

那马道长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银票,这才将银票收入怀中,他抚着胸口,咳了几下,才说到:“贫道本不想再拿分毫,前几日贫道来府中相看,怎料那妖物极小,又善隐藏,这才让贫道看走了眼。今日做法,哪知那妖物这般厉害,斗法时竟伤了我,也亏得祖师爷保佑,贫道耗了半生功力,这才堪堪将那妖物除去。”

袁灵均听那马道长所言,听到他说“妖物极小,又善隐藏”,却怎么也忍不住,高声问到:“道长可否告知,府内妖邪乃何物所化?”

马道长转向袁灵均,见袁灵均一脸愤懑,又想到他伤了自己,害自己受了术法反噬,心中更是怨恨,眼神阴翳,可面上却不露,脸上挂着和蔼的笑意,“贫道如今已除了那妖物,想来小友昨夜定是被那妖物所害,小友年纪轻轻虽有大念力傍身,可往后也莫要再以身涉险,还是要好生修炼才是正途。待日后小有所成,才可斩妖除魔。”

“阿均,往后在发现府内异状,直接请了马道长便是,你小小年纪,功力又怎可与马道长相比?”袁灵均听到张老爷所言,也不再说话,只想着这道士定然没有发现那老龟,只怕连他这人也未必有几分真功夫,心中也渐渐对马道长失了好感。

张武听到张老爷所言,也冷哼一声,那声音极大,马道长回过头,皱着眉头看向他。“爹,若不是阿均,这臭道士还看不出府内有邪祟呢,那这府内的妖邪究竟是除了没有?”

张老爷忙赔罪道:“道长莫怪,我这儿子自幼顽劣。”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两三张银票,交到马道长手上,“府中之事有劳道长了!”

那马道长也不推脱,直接将银票放入怀中,这才随张老爷走了出去。

折腾了一天,张武到现在已经睡熟了,袁灵均辗转反侧,见他熟睡,偷偷拉起张武的手,细细的打量起来。袁灵均与张武相伴多年,除了知道张武爱看些杂书,常常更换各房摆设外,也不曾看到张武修习过道法,那为何今日能从他手中传出阵阵热气?此时张武突然将手抽出,翻了个身,将袁灵均吓了一跳。袁灵均本想等着半夜张武起身,偷偷跟了张武出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被那老龟附了身。可等了不一会,瞌睡便来了。

他竟又做起了那梦!

他走到光壁旁,心下起疑,往日都是月圆之日才做起这梦,怎地今日又来了这方空间,他转头看向光壁中人,忽然这四周燃起了七彩光亮,可却不是他平日梦中的大殿,竟是在一艘船上。

这梦竟有了色彩,还能听到声音!

小小的一叶扁舟在河中慢慢前行,流水汤汤,拍在船上发出“哗哗”的声响。阳光甚好,可江中却莫名起着薄雾,两岸是苍翠的山峰,那些山峰笼罩在朦胧的雾气之中,可依旧可以看到四周怪石嶙峋,巧若天工。但如此美景,江上却只有这一艘船,在宽阔的江面上游荡,也有些孤单。

袁灵均从船舱走出,只见那船头站着一个男子。一身青衫在他身上多了几分出尘的味道,他的头发高高竖起,头顶的白玉冠上镶着一颗通透的碧玉,那男子负手而立,微风吹过他的发鬓,细碎的发丝凌乱的吹到他脸上,他撩开脸上的头发,目光悠远的看向远处。袁灵均这才看清男子的样貌,他模样极为俊美,剑眉星目,腰间别着一柄长剑,仿佛是个剑客。

船行了几里路,男子却一直站在船头。袁灵均慢慢走了过去,颇为疑惑的出声说道:“这人是谁?我从来没梦到过这里。”

说完,袁灵均又走回了光壁旁边,轻轻敲了敲那光壁。可光壁中那人今日仿佛睡着了一般,任他怎么敲打,那人也不说话。

“谁?”

突然船头的那男子猛一回头,有些疑惑的看向袁灵均的方向,袁灵均吓了一跳,按照以往惯例,梦中那些人是听不到他说话的,而他也听不到梦中人所言,只能听到光壁中人发出的声响。可如今听到那人的声音,他仿佛听到了自己敲打光壁的声响。袁灵均见那男子回头,看向他与光壁的方向,终究忍不住问了一声,“你,你是谁?”

可那男子只看了一眼,又回过身去,嘴里小声嘟哝着什么。船又行了一盏茶的时间,那男子突然喊了句什么,船陡然停下,那男子从怀中掏出一个极小的罗盘,那罗盘极为精致,通体用黄金制成,背后有一颗鸡蛋大小的血玉,那血玉极通透,被人磨成薄薄的一个圆片,贴在罗盘底下,细看之下,那血玉里面仿佛还有什么在流动着。

那男子从船头走到船尾,看了看罗盘,将罗盘放在桌上。袁灵均头一回见到这样精美的罗盘,他走过去,将手轻轻的放到罗盘之上,他本以为会像平日一般,自己的手穿过那罗盘,可那罗盘竟真的被他拿到了手上。他吓了一跳,罗盘“啪嗒”一声掉到了桌上,那块血玉里竟隐隐透出红光!男子听到声响走进船舱,可那红光一下子又收进了血玉中。男子四下看看,可却仍旧没看到人,他疑惑的又走回船头。

突然,小船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剧烈的晃动了一下,船底发出“嘭”的一声巨响,男子高声喊道:“阿风,就是这了!”

船停下了。那男子也不脱衣裳,从腰间拿出佩剑,直接跳入水中。

袁灵均诧异的看着那男子,不知他究竟为何如此,刚想跟着他跳下去,便听到耳边传来张武的一声尖叫:“袁哥儿——”

这梦陡然醒了。

袁灵均看向身边坐起身的张武,张武喘着粗气,仿佛做了什么噩梦,浑身都被汗水打湿了,袁灵均见状,赶紧拉了拉张武的手,安抚的问到:“做恶梦了?莫要怕了,我不是在这。”

张武稳了稳心神,回到:“我没叫你啊。”

“你刚刚梦里还叫着袁哥儿,不就是叫我?”袁灵均歪着头看向他,“你梦到我如何了?”

张武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跳下床,披上衣服,“你睡吧,我出去走走。”说完就往屋外走去。

袁灵均还惦记着那个梦,那男子究竟为何跳入河中?可一想到昨夜的老龟,还有今日马道长的模样,想着妖邪未除,心中害怕张武出事,赶紧穿上鞋,随张武走了出去。

屋外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袁灵均走了出去,却发现不见张武。袁灵均比张武不过晚出来一会功夫,可他快走了几步,却仍不见他。袁灵均登时心里咯噔一下,加快步子向池塘边走去。

此时的雨更大了,那雨噼里啪啦的打在地上,可袁灵均也顾不得别的,直接跑在雨里,他走到池塘边,远远看去,那池塘中又藏在了浓重的雾气之中,他想到张武,想到平日里二人玩闹时的样子,直接冲进雾气,向八角亭跑去。

他跑到八角亭,果然张武躺在桌子上,他来不及细想,直接将张武背到身上。张武的身子依旧瘫软的厉害,像没了骨头,也不似往日那般重,背在身上轻飘飘的。袁灵均也顾不得那么多,抬脚便要往八角亭外走,却看到那老龟又站在他身后。

袁灵均这才看清那老龟的模样。那老龟有石桌大小,站起来也刚刚到袁灵均的腰部,龟皮黝黑且粗糙,上面还挂着水珠,龟壳带着赤红色,背甲稍稍隆起,星光在上面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便是连张夫人佩戴的那些名贵的首饰,也比不上它分毫。这老龟的眼睛极为清澈,它定定的看向袁灵均,袁灵均却看出它仿佛在笑?这笑在他脸上颇为诡异,袁灵均在它的注视下,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袁灵均背着张武退后几步,可却被身后的石凳绊倒,他和张武登时跌坐到了地上。那老龟迈着步子,向前走了几步,它爪子极为厚重,这步子落下时竟震得这八角亭也抖了抖,它指甲极其锋利,划在小亭中的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袁灵均左手拉过张武,让自己挡在张武身前,右手不停地在地上摸索着,终于摸到一块石头。他捡起那石块握在手里,狠狠的扔到那老龟身上,石块砸到龟壳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嘭”。可那硕大的石块,依旧没对那老龟造成任何影响。

袁灵均吓的脸色惨白,强撑着自己站起来,又看向身后昏迷不醒的张武,强压下心中的恐惧,颤声说道:“你,你莫要再害阿武!”

那老龟却慢慢逼近,袁灵均拉起张武,也跟着向后退去,可终究退无可退,贴到了八角亭的柱子上。

“我现在便去告诉老爷、夫人,你,你莫要再过来!”此时袁灵均声音里已带着哭腔,他死命的将张武藏在自己身后,可那老龟仍不为所动,袁灵均只好大声呼救:“救命,救命——”

“你倒是同你那兄弟感情不错。”那老龟站住脚步,颇为玩味的看向袁灵均,而口中的声音竟和张武一模一样!袁灵均闻言一愣,竟也忘了继续呼救。

“你莫要再用阿武的声音迷惑我!你个妖孽!若你再敢上阿武的身,看我不打死你!”袁灵均红着眼,强压下心中的恐惧,边说着边挥拳砸向那老龟的头,可哪知那老龟的皮极为粗糙,他这一圈仿若打在了石头柱子上,手上的皮也破了,渗出血来。

老龟轻轻叹了口气,见袁灵均手上滴着血,却好似不知痛,仍挡在张武面前。老龟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阿均,你我做了这么多年兄弟,你当真认不出我么?我便是阿武啊,你自始至终,认识的便只有我。”

袁灵均闻言,怒声喝道:“妖孽!你休要迷惑我!你怎会是阿武!”说罢,俯下身子,架起张武便要往外面走,老龟却移动几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日你衣衫褴褛坐在街上,要不是我,你至今还流落街头!阿均,我不是阿武又是谁?你长久以来认识的都是我啊!”

袁灵均仿佛被定在了当场,呆愣的站着,那老龟逼近一步,高声道:“前年你刚来我家,被小厮欺负,你不敢同娘亲讲,我看你身上有伤,便跟娘亲说了,从那以后你便同我住在一处。”

“你还记得除夕的时候,你说要放爆竹,娘亲不允,咱们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拿着压岁钱买了好些东西,在护城河边放了才敢回来,这事你又可曾和别人提过?”

“去年你尿床,怕我娘怪罪,便说是我,我看在咱们兄弟一场,便也应下了,从那之后,你给我写了一个月大字,你都忘了?”

“我餐食虽然都是些鱼虾蟹,可平日我娘常逼着吃些蔬菜,你那些不吃的胡萝卜,都是谁吃的!”

“这么多年,我又何曾待别人这样亲厚?自你来了我家,咱们便以兄弟相称,便是连我爹我娘,我也让他们将你当亲儿子,你今日却说我是妖孽?”

“那不过是我的一个壳罢了,里面的魂魄早就变成了我,你护着他又有什么用?平日里陪你玩的,同你戏耍的从来都是我罢了!”

老龟还在步步紧逼,袁灵均驾着张武的身子慢慢退后,听着那老龟的话,像是字字句句敲在他心上。他与张武朝夕相对,日日与他相伴,又怎会不知张武的习惯?这两年张武待自己如亲兄弟一般,可这老龟又是如何知道这些?他高喊着:“你这王八精,定是有摄人心念的本事!你,你快闭嘴!”

可那老龟却只是淡淡一声叹息,突然张口,吐出一股白气,袁灵均心知白气有异,赶忙屏住呼吸,可也那白气就像黏在他身上一样,也不散去,袁灵均渐渐失去了意识,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