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支书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儿媳妇的入职手续终于批下来了。

上班第一天，李雪玲正好赶上绿化队的职工在队部大礼堂集合，一时间，平时冷清的大礼堂人声喧哗，回音四起。因为绿化队的工作性质，类如街道组、维护组的职工，日常工作时一般分布在各个街道，平时很少来队部集合。他们难得见上一面，这天象见了亲人一样打着招呼。

上午的礼堂学习开始了，主要是几位科长组织大家一起学习文件。李雪玲报到后，忐忑不安地拎着她的书包来到大礼堂，找了个后面的位置坐下。她不知该不该把书包里的笔记本拿出来作记录，犹豫了两三次，还是放弃了。因为主席台上的声音已经被周围的声音所淹没，身旁的职工，有的手里正织着毛线、有的正嗑着瓜子，有的凑在一起聊天。

“唉，你是新来的吧？看你的样儿，还小吧？”正在织毛线的大姐一边让毛线在手中飞舞，一边凑过身子问李雪玲。

“恩，上班第一天。我也不小了，22了。”

她用眼的余光扫视了一下全场，接着说，“第一天？那我给你说，别看现在大家伙儿，开会没个开会的样儿，到下午可就不一样了，你可千万别迟到啊。”

“怎么不一样呀，大姐？“

“下午是迎国庆工作安排，冯一把给咱开会，噢，就是咱队的冯书记。你知道吗？队里流传一句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天来讲话‘”

“老天？“

“冯书记叫冯义天，就是老天。“

“刘姐，又传授经验呢？“这时，一个上厕所回来的小青年从前排的座位挤过去，捏着嗓子模仿刘大姐的声音说，”开会前记得去个厕所，听冯书记的讲话啊，是英雄视死嘴不休，老娘我可憋不住了。“然后那个小青年夸张地扭着屁股，向前挤了两步。

旁边的几个人，哈哈地大笑起来，刘姐终于停下手里的毛线，指着小青年道，“牛钢，有本事让你老婆来听听老天的讲话，看她怕不怕。”

这时，旁边的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和刘姐打起了嘴官司。

“当然有不怕的。“

“谁？“

“冯一把他闺女呀。“

“哎，听说没？前两天冯一把百年不遇地请了两天假，就去送人家的宝贵闺女上大学了。“

“咱玩笑归玩笑，冯一把其实讲得挺好的，那人生道理呀、那青春奉献呀、那政治素养啊、如果我能天天讲那么好，我儿子估计也能考上大学了。“

“你拉倒吧，每次冯一把讲话，属你坐不住。如坐针毡似的。“

“我可不是坐不住，是当时讲到我心里了，我激动地坐不稳。可是没有两天，那些鸿鹄之志，我就又忘掉了。“

“你是自私吧？一上班，就想着抓紧时间把活凑合干完，早点回家干私活吧？“

“我看你是拐弯抹角地挤兑我干私活吧？“刘姐放下手里的毛线，这件毛衣全靠偷偷利用上班时间织，眼看着就赶制完成了。

“不是，刘姐，要说自私，要属供应科了吧？“说到这个话题，大家围成一个小圈，压低声音交流着。

“咱们街道组的职工，顶多占用点工作时间。可是供应科钱科长总是虚报苗木，以次充好，这是无利不起早啊。”

“是啊，明明今年的消耗率下降了很多，可是钱科长还是维持去年的数字不变进行上报。”

“哎，这一点，钱科长也是为了我们好啊，万一明年消耗率太高的话，我们至少可以平衡一下啊，不至于影响我们的奖金啊。”

“是啊，这就是钱科长说的，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啊。“

“咱队是建委拨发经费，事业单位，国家的钱不花白不花，你们是闲吃萝卜淡操心。“

主席台上的文件宣读还在进行着，李雪玲默默地坐着，她抬眼看看前面黑压压的人头，包括嘈杂中她所能听到的，这一切对她来说，都特别的陌生，大家也仿佛她不存在一样。

说实话，李雪玲觉得，如果这陌生的世界就是她即将要面对和生存的城市生活，她还真的有点后悔，她一时间很难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