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第一次到卫浩然的办公室，但这一次，赵长天分明感到了他极其诡异的目光，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坐，小赵。”卫天然指指沙发。

沙发前的矮桌子上放着一沓照片、文件和卷宗，赵长天不经意扫了一眼，擦，居然是他从出生到现在全部的档案和记录！还有从小学到中专，邻居、老师、同学等对他的各种看法……

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还以为今天是来谈疫苗生产的事情呢，怎么好像不对劲？

卫浩然不动声色的察看赵长天的反应，见他先是一愣，然后惊讶，然后莫名其妙，脸上露出十分迷惑的表情，偏偏没有任何心虚的迹象。

卫浩然用的是组织上审问时常用的一招，破敌锐气，攻其不意，自以为已经瞒天过海的人忽然发现原来一切尽在对方掌握，心理防线立刻崩溃。

“卫副市长，这是什么意思？”赵长天翻了翻卷宗和照片，照得真丑，硬生生把一个玉树临风的帅哥拍成了五六十年代营养不良一脸便秘的惨绿少年，就不能找点技术好的人？

“长天，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王总找过我，提到繁昌制药厂想和擎天药业共同合作开发重组乙肝疫苗的事情，我觉得很好，非常支持。”

然后呢？客套话赵长天没放在心上，重点是后面。

“四百万的财政拨款问题不大，汉江市可以先拨款五十万进行支持，其他的从省财政走，具体由王总负责跟进。”

卫浩然右手轻轻转动钢笔，这是他从读书开始形成的习惯，是他认真思考问题的标志性动作。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卫家从金戈铁马的战争年代走到现在，历经无数风雨而始终屹立不倒，靠的就是多方势力坚定的支持，形成不可摧毁的力量。

所以，围绕在赵长天身上的谜团必须解开，不然如鲠在喉，对自己人猜忌，这不是卫家的作风。要捧，就捧到底，捧上天，否则不如放弃。

“长天，跟我说实话吧，你这些技术、知识到底跟谁学的，现在只有你我王总三人，都是自己人，不要紧的，不会泄露一丝一毫，”卫浩然尽量用轻松随意的语气说道：“我这里可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嗡嗡嗡，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一只绿头大苍蝇嚣张狂妄的扇动翅膀，在卫浩然办公桌上飞来飞去。

中午，他在办公室吃的便饭，不小心洒了些菜汁……明明已经擦干净了，卫天然脸色有些发绿。

赵长天忍住笑意，装出诚惶诚恐的表情:“卫副市长，您什么意思？我听不懂，我本来就是一混混，在中专跟着林老学了几年，用的都是他教的技术，有什么问题吗？”

王泽平忍不住了：“到现在你还不说实话？长天，林老是很厉害，可他一辈子带了那么多徒弟，有几个能跟你比？至少不可能两年多就这么出色，换成任何人都不会相信。何况，你从前的那些光辉事迹真是……惨不忍睹。说实话吧，怕什么呢，有我在，还有卫副市长，肯定都会护着你。”

我重生了，我穿越了，我是一缕来自二十一世界的游魂……就算我说实话，也要人肯信啊，赵长天心道，要真说了，估计回头你们就架起一堆火，把我当成破四旧给烧了。

“王总，您觉得我从哪学来的呢？既然你们调查过我，就肯定知道这些年我一直都在长洲读书，没出过省，除了林老外，没接触过其他特别的人，您到底在怀疑什么？”赵长天反问道。

“听说你申请在五月初出国？”卫浩然问道。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赵长天明白了。因为要出国参加会议，他向肉联厂提交了办理护照的申请，看来是被人上报了。

卫浩然转着笔，改革开放八年，汉江市却似乎没有任何改变，工资还是十几元，处处都是筒子楼、棚户区，最繁华的商业街附近也基本都是低矮的平房，梅雨季节年年大水，湖心路的水位足足能淹到大腿……

春天到了，国门打开了，很多耐不住贫穷和寂寞的年轻人哀叹着寒冬没有尽头，开始寻找出国的门路，出国热如同淘金热一般蔓延开来，人们变换各种招数，削尖脑袋投奔想象中自由富裕开放的国家，尤其是美国。

留学、进修、外派、打工、探亲、外嫁等等，只要能出去，既使在外端盘子、扫垃圾、做苦力和睡大街，也让人羡慕不已，也比在国内干任何工作“体面”。

很多由政府公派出国留学或者考察的人逾期不归，甚至失踪，都是常见的事情，据统计，约40%的出国留学人员滞留或定居国外不归，因此政府对此管控得越发严格，坚决杜绝任何叛逃的事情发生。

这种事绝不能在赵长天身上发生！

“是的，因为我发表的两篇论文，收到了“人类分子生物学”专题研讨会的邀请函，这种能和顶尖科学界交流的机会非常难得，我不想错过，这没错吧？”赵长天问道。

“动机很好，我也很支持你和国外科学界进行交流，有利于提高我国的科技水平，所以才叫你过来，和你坦诚的谈一谈，解决好问题，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卫浩然表明立场：“长天，你是人才，我和王总都很看好你，希望你对着我们不要有任何隐瞒，这样，我们才能帮到你。”

“帮我什么？”赵长天莫名其妙的问道。

看来这个孩子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呢，卫浩然叹道：“你的护照办理申请已经被驳回，没通知你的原因，是被我压下来了。”

不能吧，虽然我之前是有点混账，但祖上三代身家非常清白，不至于政审不过关呀，赵长天飞速的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想了一遍，没发现犯了啥错误。

“长天，你也不要报什么侥幸心理，或者找后门办理护照，因为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有关部门的关注当中，稍有不慎，会引火烧身。”卫天然的语气开始变得严肃。

赵长天嘴一扁，硬生生挤出两滴眼泪：“卫副市长，我做错什么了啊，不过是想学习先进技术，为国家做贡献，呜呜呜，大不了不去开会，干嘛这么对我，我又不是特务间谍，为什么监视我？”

哭着哭着，眼泪真来了，赵长天越哭越伤心，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开玩笑，要真是被这样严密监控，以后日子没法过了！

“冤枉啊！六月飞雪啊！呜呜呜……”他捂住脸，从指间缝隙里偷看卫浩然和王泽平。

这哭声也太难听了，王泽平实在受不了：“卫副市长，别吓唬他了，毕竟还是孩子呢。”

卫浩然安抚道：“长天，别紧张，关注和监视截然不同，不是怀疑你，是因为你太优秀。不到两年，你发表多篇重量级论文，申请多个专利，研制出重组干扰素和重组乙肝疫苗，解决繁昌制药厂菌种问题，长天啊，你已经被很多人视为华夏科学界的未来之星了。这样优秀的人才，万一……”

话没说话，但言下之意已经不言自明，你丫这么优秀，万一你跟别人一样跑了，叛逃了，让我们上哪找去，平白失去一个大有发展潜力的明日之星啊，损失太大，得看紧了。

“可我根本没想过这些，一心一意只想为国家效力，国外的月亮再圆，那也是不稀罕的，我可以发誓，假如我有一丁点叛逃的念头，天打雷劈五雷轰顶永不超生直接自宫……”赵长天举起右手，五指并拢，这是他从港台片里学来的动作。

“停停停，说什么呢，太难听了。”卫浩然嘀笑皆非：“我信你，王总也信你，可要让组织上信你，总要拿出诚意，比如告诉我们到底从哪学来的技术？”

“就是从林老那，不然还能从哪？”赵长天一脸委屈。

真是强啊，不见棺材不掉泪。卫浩然说道：“可有人作证，从来没有听林老提起过你，也从来没有看见林老教过你。”

“谁啊，那些人胡乱说的话不可信。”赵长天争辩道。

“林小微，林老的亲孙女。”

“……”赵长天瞬间失声，老子不就是抱了一下下吗，那臭丫头记仇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