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尔学院，校长办公室一楼，林立的书架间摆着一张巨大的橡木会议桌，围绕着这张桌子，这个算不上大但也不小的室内天井里挤满了人，多到后排都不得不站着列席的地步。

几乎所有的教授都出席了这场紧急召开的会议，其中不乏某些甚至从未在校园里公开亮相过的苍老面孔，一张张都惨白得好似是刚从古墓里被挖出来。这些老人家每一个都穿着老式的黑色燕尾服，左手小拇指上佩戴着古银色的戒指，刻在戒面上的花纹是一棵半朽的世界树。这样的戒指象征着一份特殊的荣耀——卡塞尔学院的终身教授头衔！除了那个别的特例以外，教员们只有在转正为正职教授后再继续履行教职至少三十年才能在自己的“教授”头衔之前添上那让“年轻人”们羡慕不已的“终身”二字！

像是古德里安教授这样的，就是所谓的“年轻人”，他们虽然也列席了这场会议，但大多被挤在角落里。而有资格获得一席座位的基本都是那些偶尔才从学术圣殿里走出来放风的终身教授们，他们个个面无表情……如果说“年轻人”们都摆着一副死了爹妈般的肃穆神情，那么这些老古董们就好比是他们已经死透了的爹妈。

阳光从天窗泻落，照亮了坐在会议桌尽头的亚伦的脸。“既然人差不多都到了，那我宣布，会议开始！因为我们亲爱的校长先生遇到了点小麻烦不能列席，所以这次会议由我代替他主持，”轻轻晃了晃铜铃，他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说，“我们尊敬的各位院系主任，很高兴能再次和你们面对面，同样也很抱歉打断了你们的研究，但我们确实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报告已经发给诸位了，想必诸位也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昂热因为过度使用言灵之力，当场就昏了过去，目前正和楚子航在医务室里作伴。

能在桌边占有一席之地的，无一不是学院的院系主任。但对于绝大多数的学生而言，他们只知道自己所属的院系是哪个，却压根没听说过还有院系主任这么号人物存在……老古董们都已经把家安在实验室里了！

“从物理学上讲，人类目前还做不到。”物理系主任，那位核物理学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曼哈顿”计划的核心专家道格·琼斯教授低声说。他佝偻着背，老化的脊柱几乎弯成了一个圈，一边说话还一边咳嗽，看起来一口气接不上就要窒息了似的。

他有些艰难的在桌子的触控板上操作，两张黑白照片被投影在半空中，分别是火车南站的废墟和“中庭之蛇”的废墟，扭曲的铝梁和钢轨带着异常狰狞的美感，像是被剥去皮肉拧转的蛇骨。

“两座建筑的崩塌都来自其内部的应力，那是鬼魂般的应力，一旦触发，就轻易摧毁了能抗九级强震的金属建筑，”他摇摇头，“如果人类懂得怎么引发这种应力，只要指头轻轻一捅就能毁掉整个胡佛水坝！”

“鬼魂般的应力？”“年轻人”们互相对视。虽然这话出自学术界的巅峰，但未免也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我们查阅了‘中庭之蛇’的设计图纸，它是世界上仅有的三座等级过山车之一。因为以前没有设计过这么高难度的过山车，所以为了确保安全，在设计时应该使用一英寸钢材的地方都放大到了五英寸，即便是一架f-22战斗机正对着撞上去也不见得能让它倒塌，”精密机械系主任是那位让美国领先苏联登上月球的功臣让·格鲁斯教授，他说，“但它毁于应力，沉默的应力比一架超音速巡航的f-22的动能还要惊人，因此说那是鬼魂般的应力。”

见“年轻人”们还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号称“数学界的所罗门王”的布莱尔·比特纳教授不由深深的皱起了眉头：“格鲁斯，年轻人们的力学基础比较差，你先和他们解释一下应力的基本概念！”他老人家双手拄着一根象牙装饰的黑色手杖，挺直了腰杆大马金刀的坐在硬木椅子上，满头狮子般的怒发，倒像是……呃……准备剖腹自尽的日本武士，当真是满脸的王霸之气。

平均年龄超过五十岁的“年轻人”们纷纷露出了羞愧的神色。

“简单的说，一个力被施加在整个金属结构上，金属结构抗拒它的反力就是应力。如果这个力是扭力，反力就是剪应力。剪应力形成了剪应力流，巨大的力量像水一样在金属结构内部流动，在脆弱和细窄的地方力量的密度极高。密度超过阈值的时候，金属结构就会开始崩坏。”点点头，格鲁斯教授如是解释道。

“那么剪应力应该是一切建筑的敌人，可为什么在这两座建筑物上表现得那么有破坏性？”有人提问。

“因为应力集中。”亚伦轻声回答。

“伯爵说对了。刚才说了，剪应力就像是水一样在金属结构内部流动，但并不均匀，而更像是混乱的湍流。细小的剪应力流互相抵消，不会大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但也不是没有例外，”格鲁斯教授顿了顿，“这种例外就是应力集中。某一瞬间，剪应力流恰好击中某个脆弱的结合点，产生了一个巨大的合力，从而将那一点摧毁。但想要引导应力集中，或者唤醒鬼魂般的应力，必须完整解析整个建筑的结构。这是非常可怕的计算量，即使是诺玛也做不到，因此才说这在人类的能力范畴之外。在座有了解‘金刚一指禅’这门中国武术的吗？”

这最后一句话一脱口，顿时满座寂静。学界天才的思维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您说的是‘少林七十二艺’中的一指禅功吧？”好在还有亚伦接话，要不然就真的冷场了，只听他低喃，“练全功于一指，可透重壁，凌空点穴制人于无形……”

“众所周知，指骨由水、蛋白质和少量的钙组成，非常脆弱，那究竟是什么使它能产生高硬度合金钻头般的效果呢？经过六个月的实验，我们发现，所谓的诀窍，其实就是击打的位置和用力的方式，即以最精巧的力击打最脆弱的位置，中国人称那个位置为‘眼’或者‘穴’，”格鲁斯教授眼神熠熠，“岩石有岩石之眼，钢铁也有钢铁之眼，把力量像流水般从眼里灌进去，引导那鬼魂般的应力。应力击中的结果是整个目标破碎，甚至瞬间化为齑粉！”

“我们这次的对手，是位对力量控制到极致的老拳师哪……”比特纳教授眉头紧锁，轻叹。

“原来是位老拳师啊……”古德里安教授若有所思。

“一个老拳师也许能击碎一块石碑，但‘中庭之蛇’可是一个高强度钢材的建筑！”曼施坦因教授无奈扶额，“他们说的老拳师是另一个存在……”

“在已知的龙王中，把纯粹的力量控制到极致的，就只有……”亚伦一字一顿的说出了那个尊号，“大、地、与、山、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