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作者:秋水恋落花      更新:2019-08-10 19:52      字数:2266

嘉木古国779年,夏。

炎炎烈日下,没有一丝风。

皇城紫金帝都一处古老的四合院内,一条硕大的白狗蜷缩着,发出阵阵轻微鼾声。三寸长的猩红舌头裸在外面,涎水四溢。

院子里一株拔地百丈的古桑郁郁葱葱,树梢上巴掌大的银蝉发出阵阵“知了”、“知了”的嘶鸣。大树下,一个十四五岁模样古灵精怪的黑瘦少年,手里正拿着硕大的捕蝉弓,鬼头鬼脑的对着树枝上的银蝉瞄准。

“小黑,小黑,你在嘛?”清脆伶俐的女声突然从院子外传了过来,少年一惊松了弓弦,手里的捕蝉弓失了准头,石子从银蝉的左侧堪堪擦过,打在树桠上嗡嗡作响。银蝉受到惊吓,抖了抖翅膀,翘起屁股一泼尿洒下,然后“嗖”的一声飞得无踪无影。

树下的少年正仰着头,眉眼间全是懊恼之色。这泼银蝉尿淋下来,恰好洒满他的一脸。

“日他个咙咚呛咕隆咚!白莎莎,真是个傻缺婆娘!”浅浅嘀咕了一句后,少年毫不在乎的用衣袖擦了一把脸,转身朝院门方向走去。

“找哥哥干什么?”少年拉开院门,探出头。

“嗷…唬!”一个身穿白色绫罗的小女孩突然从一旁跳了出来,只见她大概十二三岁的年纪。生得乖巧可爱,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她的眼睛却明显是个“斗鸡眼”。

“被我吓到没有?”女孩得意的一笑,两个眼珠可就靠得更近了。

“哇!……你猜?遇见你准没好事,想我一世英豪,居然被蝉儿尿了一脸,咳!”小黑突然不做声了,警惕的看着满脸写着好奇有趣的少女,慌忙止住了话头,“到底找我干嘛?”

“夫子寻你,昨日晚课的遗习你可有了答案?”白莎莎瞪大了斗鸡眼,眼巴巴的瞧着少年,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生生瞧出一朵花来。

“哎哟!日他个咙咚呛咕隆咚,忘了个干净……”小黑搔着头,可怜兮兮的看着白莎莎,内心浮现出夫子那张生人勿近的恐怖老脸,炎炎烈日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你又说脏痞话,倘若传到夫子那里,少不了你的皮肉之苦。虽然我口风严谨,你也得当心不是?”白莎莎苦口婆心,一副饱经风霜、老持稳重的仪态,只是眉眼间的一丝顽劣出卖着她的循循善诱。

“你口风严谨?我尿床到几岁、出过什么样的糗都被你广为传诵,日他个咙咚呛咕隆咚,你好歹也是名门之后,怎么出落得如此八婆?”小黑内心暗自诽腹,却是不敢当着少女的面说出来。

“发什么呆啊,快跟我去见夫子。别让夫子等得太久,夫子可不是我这样的好脾性。”白莎莎拉着小黑的衣角,拽着他就往夫子庙跑去。

院子里熟睡的白狗突然动了动脖颈,伸了个懒腰,老神在在的打了个硕大的哈欠,团身换了个更稳妥的睡姿,没过片刻又发出阵阵鼾声。

两只银蝉前后追逐而至,各自寻了一根树桠落了下来。没过片刻,此起彼伏地发出一声又一声“知了”、“知了”的嘶鸣,连绵不绝的叫声打搅了整个夏天,却惊扰不到院中那条沉睡的白狗。

于斯为盛,朽木可才。

八个烫金的大字龙飞凤舞,盘踞在宽尺许、长两丈的黑底门匾上,门头一块三尺见方的千年古木上书“夫子庙”三个血红大字。

庙墙斑驳,一股沧桑气息铺面而来。

烈日照耀在古朴的门框上,影子被拉得格外瘦长。

夫子庙,赫然没有庙门。

皇城紫金帝都只有一个夫子庙,庙里也只有一个夫子。

据传夫子还是当今圣上的夫子,有这样的天子门生,夫子本可以入朝堂、掌重权,享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光,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老头宁愿偏安一隅,做这穷苦先生。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小黑更想不通。

怎么就忘了晚课的遗习呢?

“伸出手来,受戒二十!”夫子的声音永远是没有高低起伏的,就像他的人一样,四平八稳、一板一眼。

啪……啪……二十声平平缓缓一次次响起,没有多一声,更没有少一声。夫子就是这样的人,说受戒二十就是二十,不多不少、不偏不倚。

小黑紧紧跟在白莎莎的身后,对受戒的同窗颇有兔死狐悲的感慨。

“夫子,小黑……不白师哥带到。”白莎莎吐了吐舌头,想起夫子的教诲,慌忙改了口。

“来了?”夫子放下手中的戒尺,摆了摆手示意受罚的学生退下。“不白,你来我庙堂求学已经有几个年头了?”夫子随口问道。

“回夫子,四……五年……吧?”小黑有些不确定的说着,眼睛怎么也不敢直视夫子。

“四年便是四年,五年便是五年。身为男儿,怎可如此吞吞吐吐、摇摆不定?”夫子伸出手来在小黑的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

“哎呀,夫子!再敲,学生就更傻了……”小黑捂着头,满脸写着委屈。

“你个惫懒孩子!你来学堂已经五年零十八天了,夫子的一身所学你也学得个七七八八,如今有个远学游历的机缘,不知就让你去见识一番。”向来严厉的夫子难得露出一丝笑意,看着小黑满眼都是关切之色。

小黑听着夫子的言语,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夫子。

夫子居然在笑,笑起来还颇为慈祥。日他个咙咚呛咕隆咚,这不是做梦吧!

“可,可是,我不能答应您,我要等待我父母的归来。”小黑没有理会白莎莎扯他衣角的小动作,挺着小身板很认真的说道。

“哎,痴儿!你父母自有离开你的缘由。夫子给你这个游历的机会,说不定能有他们更确切的消息也未曾可知。”夫子轻轻地拍了拍小黑的肩头,故作高深的说道,接下来更是给了小黑一颗定心丸,“或许,他们正在你去的路上等你!”

“夫子,你说的是真的?”小黑欣喜的看着这个可怕的老头,只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老头,“什么时候动身,去哪?”

夫子看着喜极而泣的小黑,内心一黯,心想你父母去了那个地方,怕是你们今生再也无缘得见。可是,这些话又怎忍心告诉一个孩子。

一阵风突兀的划过庙堂,天色阴沉了下来。

这暴雨,说来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