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除此之外，那发髻再无任何珍珠璎珞妆点，极尽简单极尽艳丽的造型，一张花容月貌，甚至要胜过发间的出水芙蓉。

沈思玉是认得她的，那是右相姜青的宝贝千金姜姬，远近闻名的艳丽美人——

在上一世时她在及笄之年便入宫为妃，直由才人连进三阶，也曾荣宠一时，风头无两，最后却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因为害的季贵妃小产而引得周嘉德龙颜大怒，赐下鸠酒一杯白绫一条，红颜恩断，香消玉殒，草草结束了如夏花般短暂绚烂的生命。

姜姬的死更变相离间了本就越发两心渐离的一对君臣方便周嘉衡趁虚而入，如当年周嘉德所为般轻易毁去了他半条得力臂膀，加速了王朝的崩毁，所以沈思玉对她的印象还是相当深刻的。

而此刻的姜姬还不是后世要为皇帝发狂的妃子，或许尚且仍是为肖宇天神魂颠掉的追随者之一，也大概是比较成功的一位，她微微抿唇，笑着与安国侯世子打趣：“千咛叮万嘱咐的，公子却还是来晚了，不过来了也好，我刚刚还与建宁公主说怕你干脆不来了呢，真是多谢你总算赏光了。”

“你的面子我又怎会不给？”肖宇天唇角浮现出一丝清浅的柔和笑意，眉目间稍稍褪去了凝固冻结的拒人于千里，潺潺涌动着的眼波映着冰冷而火热的皎洁月色，其中氤氲的一点温柔宛如湖面上盛着的一缕微光，漾开令人心生陶醉的波光粼粼来：

“不过是这几日金丝线菊开的正好，青璃想去南郊赏菊，我这君子也只能舍命奉陪——南郊路远，这才耽误了不少时间。”他似是颇为无奈的扫了身侧规规矩矩垂着头颅的少女一眼，话语是怪罪的，暗含的宠溺却如此分明——只有青璃能清晰解读出那份流于表面的喜爱之下还未散尽的血腥杀意。

而青璃面带不忿，瞳眸中却含着丝丝入扣的得意与甜蜜，故作恼怒的嘴角一撇，宛若撒娇般嗔怪道，十分默契的配合着肖宇天交织出天衣无缝的圆滑谎言：

“主子可真会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青璃不过随口一提罢了，明明是你也想看得很，我也不过是陪您罢了。”

而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月黑风高杀人夜，自然是干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了。肖宇天对此心知肚明，红玉青璃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肖宇天是真的去看了什么劳什子金线菊花？不仅他从来没有这个闲情逸致，青璃亦更不可能如此骄纵无趣，这不过是他漫不经心随口胡诌的谎话罢了。

可沈思玉仍能感受到红玉心中的不悦，这一对容貌与身姿含着几分相似的少女，盈盈不可握的纤腰与带着恰到好处相似的两张脸孔，是肉眼可辨的一对姐妹。肖宇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平衡着自己的情绪，均匀的分摊着一整份完整的情感，努力做到并不厚此薄彼，但他向来是更喜欢自己的姐姐多

一些的，从来都是，红玉非常清楚。

从最开始相遇的瞬间就是如此，他询问的，只有姐姐的名字而已。

在每一个下意识的选择中，红玉都无数次堆叠着相同的愁云阴雨，妒意翻涌，明知道自己早就应该明白，应该感到理解，应该要再容易满足一些，可她仍旧无法抑制胸腔里汹涌的暗恨，以及那份沮丧不甘：“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呢？”

而不等红玉的情绪继续发酵，随着青璃话音刚落，融洽的交谈中便又横插进另一道银铃般清脆的甜美嗓音，声线宛如出谷黄鹂般婉转悦耳，话语却并不怎么客气，其中暗含的尖锐敌意更是要满溢而出般不加隐藏，十分清晰：

“我看宇天哥哥你就是太宠她了，一个婢女而已，这里容的到你来顶嘴吗？”

那纤腰轻盈的娇小身影与青璃擦身而过，给她留下一道充满了傲慢与轻蔑的不屑目光，肖宇天与姜姬仿佛都对此见怪不怪般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纵容神情，肖宇天斩钉截铁的反驳她：

“宠不宠她另说，我看我是太宠你了，你这番无礼言辞让姑姑听去，怕是要火冒三丈，又要罚你禁闭。”

绚烂的衣香鬓影之间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可爱脸孔，一身嫩绿广袖宽身掐腰百褶长裙，外披金黄翠水薄烟纱，上以金丝银线绣着攒枝七律千叶牡丹与双对缠枝飞莺，点缀在花蕊与鸟喙间形状不一的细小蔷薇水晶与金红玛瑙星罗棋布，璀璨细密的珍珠流苏闪成一片，流光溢彩，如映朝霞，莲步轻移间自有皇家浑然天成的霸道气势，贵不可言。

那是浑身都氤氲着宝气珠光的青涩少女，肤色雪白，杏眼泠泠，朱唇微启，外貌清秀可人，略显娇憨。然而那五官中独特有的平易近人被浑身咄咄逼人的气势稀释的一干二净，甚至显得有些刻薄。

她与三三两两发中折花鬓间留芳，将盛放的芙蓉海棠簪在青丝之间的绝大多数女子都不尽相同，繁复发髻之间的装饰比这一身穿着更加流光溢彩，少女耳边各缀两粒璎珞八宝金丝铃，随着步伐走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发髻左右共插着六只凤凰展翅掐丝缕银描金步摇，每一片细腻的羽毛都勾画的栩栩如生，其间缀着火红的莲花刚玉与绛红的琉璃猫眼，垂落大片细碎的珍珠瑞穗，宝石流苏，仅仅在眉心中央以艳丽胭脂点了个堆叠盛放的牡丹纹样，散落了丁点熠熠的金粉，与鬓间错落的深浅珠玉交相辉映，光华流转，是令人不可逼视的艳丽与霸道。

而那眉梢眼角虽是略带一点骄纵刁蛮，却并不显得讨人厌恶。建安公主并不去看青璃手足无措的尴尬神色，听闻肖宇天的斥责，更是满面不可置信的高高挑起眉峰，气鼓鼓的反驳：

“我是哪里有说错吗？为了这样一个低贱的奴婢，你竟然放了姜姬姐姐的鸽子！宇天哥哥，你莫要太过分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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