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彤时而清醒，时而疯狂，清醒的时候她当自己还在维也纳留学，欣喜又羞涩地听凌教授的钢琴课，她温顺地坐在椅子上，一脸痴恋地看着弹钢琴的男人，单是看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就觉得无与伦比的幸福。

顾哲穿着笔挺的黑色礼服，端坐在钢琴前，修长的十指在黑白琴键上跳动，顾彤是他的钢琴启蒙老师，在他两三岁的时候，她抱他坐在她的腿上，握着他的小手教他弹钢琴。

吃药的时间到了，护士端着药送到顾彤的嘴边，她眼睛盯着顾哲的背影，乖巧地喝下药。

等到顾彤睡着了，顾哲离开疗养院。一个月前他带着顾彤来到瑞士，这里聚集了世上顶级的疗养机构，现在顾彤发狂的次数明显减少了。

江小影带着两个女儿游山玩水，她成功戒掉了甜食，又恢复了以前的好身材，晚上回到宾馆，顾小火将白天拍下的照片，一张一张发给顾哲，在他们去瑞士之前，她远远地见过顾彤，顾哲不让她靠前，唯恐会刺激到顾彤。

她记起了有关顾哲的所有点滴，或者说从来就没忘记过，怎么可能会忘呢，那份刻骨铭心的记忆早已融入她的血液和灵魂。

她已经等过他八年，不介意再等他八年，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们没有任何约定。

在疗养院住了一年，顾彤已经不再发狂，想要完全恢复正常是不太可能的事，她不再攻击人，有简单的生活自理能力。

顾哲给她办了出院手续，带她回国，这一年他几乎一直待在瑞士。

下了飞机，机场高速堵车，商务车被结结实实的堵在路上，顾哲拥着顾彤坐在后座上，他有些急切地望着窗外，整整一年没看见他的宝宝，每天只能看她的照片，天知道他有多想她。

一年没有住人的别墅一尘不染，上官安宁定期安排家政人员过来打扫卫生，商务车停在别墅外面，上官安宁迎了出来，后面跟着刚雇的保姆，以及两个专业的私人看护。

“到家了。”顾彤低着头挽着顾哲的手臂，嘴里小声的自言自语，她现在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

“彤彤的家。”顾哲牵着她的手，柔声道。

“彤彤和伟伟的家。”顾彤跟着小声地说。

客厅里放着钢琴，顾彤的视线被钢琴吸引过去，上官安宁搀她过去弹钢琴，顾哲转身去书房，保姆和看护三个人一起跟着他去书房。

“关于工作禁忌，你们都知道了吗？”虽然上官安宁已经再三叮嘱过她们了，顾哲还是不放心。

不可以看电视，不可以上网，绝对不可以在顾彤面前闲聊，因为不知道哪一句会刺激到她，她们三个恭敬地重复道。

不同于其他无知无觉的精神病患者，顾彤是有感觉的，怕冷怕饿怕黑怕打针怕吃药，这样的她，顾哲没办法将她送去精神病院，这个世上与他血脉相连的就只剩下顾彤了。

外面传来上官安宁的惊呼声，顾哲飞奔出书房，顾彤定定地站在茶几前，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偏着头一脸好奇地看着水果刀，上官安宁的惊叫声，让她一下抬起来，眼神变得慌乱。

上官安宁捂着心口，脸色煞白地看着顾哲，她刚刚给顾彤弹琴，一扭身就见她把玩着水果刀。

“彤彤，水果刀削苹果。”顾哲拿起一个苹果，慢慢朝她走过去，他缓缓伸出一只手，“彤彤，刀给我。”

顾彤看一眼手里的刀，将刀递给他，指尖不小心碰到锋利的刀刃，一滴猩红的血冒出来。

“彤彤不怕，刀给我。”顾哲一只手已经握住她的手背。

这一滴血在顾彤眼里无限放大，变成血海，她看见脑浆迸裂的凌伟躺在其中，顾彤猛地挥舞着水果刀，嘴里发出凄烈的惊叫声。

她突然地发狂，顾哲猝不及防，锋利的刀刃整个刺进他的胸口，鲜血骤然浸红了他的衬衫，顾哲一掌击在顾彤的脖颈上，将发狂的人打昏过去。

他腿一软，背靠着沙发仰靠到地毯上，上官安宁哭叫着，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身边。

顾哲眼前出现顾小火的脸，像放电影一样，她从小到大的样子在他眼前飘过，突然很庆幸帮她找到她的家人，会有人替他照顾她，她不会再孤零零的一个人。

游乐园里人山人海，萧慈安一家六口一起逛游乐园，“宝宝，旋转木马你还记得吗？你爸抱你玩，你先是吓哭了，然后又玩上瘾了，死活不肯下来。”江小影指着旋转木马，开心地说。

顾小火当然记不得，听着妈妈讲她小时候的事，没想到她小时候也曾经人见人爱过，她薄薄的唇角始终扬着微笑，萧贝挽着老妈和姐姐嚷着要玩过山车，萧旭萧阳走到队尾排队，萧慈安拿着相机给她们拍照片。

江小影不敢坐过山车，顾小火也突然感觉不舒服，她们两个坐到长凳上等他们。

“中暑了？”今天天气有点热，江小影伸手探探她的额头，她的小脸煞白煞白的。

顾小火伸手捂着心口，疼得直不起腰，毫无意识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说不上哪里不舒服，只是心疼得不能呼吸，仿佛有人用刀在她胸口挖去什么，一下就掏空了她的心，这感觉就像是快死了，“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眼前陡然一黑，昏倒之前，她低声呢喃道。

顾小火被送去医院急救，她是突发性心脏病，以前她的心脏一直很健康，身体状况也良好。

顾小火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她的心脏急性衰竭，需要尽快换心脏，萧慈安动用了一切资源去寻找适合她的心脏。

江小影红着眼眶强颜欢笑地守着她，她恳求老天不要那么残忍，刚把她的萧宝送到她身边，现在就想带走她。

“低调的葬礼，不要通知顾哲。”顾小火戴着氧气罩，在江小影手心写字，不要告诉他，不知道她死了，他可以好好地活着。

萧旭大学毕业后接管了公司，乔越如愿以偿娶了小姐，胡莲失恋，江澈依然单着，胡雨桐跟萧旭擦出了爱的火花。

两年后胡啸因病去世，所有的朋友去墓地送他最后一程，凌伟也葬在这里，葬礼结束，萧慈安牵着江小影的手朝墓园深处走去，墓地绿树成荫，空气中飘着甜甜的桂花香，胡啸生前开发了这块墓地，他的愿望总有一天会实现，等到老了，所有的老朋友聚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墓园的最深处有一个合葬墓，里面葬着顾小火和顾哲，他们在同一天，同一时间，于不同的医院去世。

墓碑上刻着：顾哲之妻萧宝，萧宝之夫顾哲，一张两人的合照镶嵌在墓碑上。

江小影半蹲到墓碑前，用手擦拭他们的照片，少女笑得见牙不见眼，高高瘦瘦的少年紧紧搂着她，神情有点严肃，嘴角却抑制不住的上扬。

两个人十指紧扣着离开墓园，“慈安，你相信来世吗？”江小影柔声问他。

萧慈安侧脸望着她，虽然不信，却还是点头了。

江小影眯起眼睛望着缓缓走在前头的两个孕妇，胡雨桐和乔越的老婆雪儿，说不定她的萧宝正躺在其中一个的肚子里呢。

几个月后，胡雨桐生下一个女孩，雪儿生下一个儿子。

胡雨桐没奶水，将女儿抱给雪儿喂，两个婴儿一左一右地躺在雪儿怀里，女宝宝翘着兰花指，嘤嘤地哭着，男宝宝伸出一只小手轻轻拍着女宝宝的胸口，一旁的胡雨桐看得笑了，这么小的奶娃就懂得体贴女生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