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莱尔百感交集地望着眼前的老人。
他知道自己的出生换一角度看，可以看做是奸夫淫妇式的放荡产物。
做为有地位和声望的贵族人物，当初完全可以不用掉价来插手这类事情。哪怕是现在乔恩如此开放的社会里，协助朋友破坏家庭幸福也是极受人非议的举动，必须有承担社会与他人责难的巨大勇气。
“我今天告诉您这些，只是想说，我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人，我也荒唐过。雷切尔•；科里侯爵夫人的事情听说已经了结了。这让我很高兴。本城的很多人与她没有关系的人还不多。这好像不只您一个人。”托格罗侯爵宽恕地说道。
“里多迈格•；朗萨涅的事情我很抱歉。福克斯将军这次做了雷切尔•；科里侯爵夫人手中的长矛，在宫廷里向皇帝陛下保荐了监狱里的野心家。福克斯全家子人都对您有意见，只要损害尼拉家的事情都愿意去相信。还好，现在的明利克可知道所有人的心思。”侯爵口中的“明利克”可是皇帝陛下尚未加冕前的本名。
“科里侯爵夫人一派的人都在宫廷内支持这一决定。”说着，老人祭出了手中的杀手锏。“可以确定的是……里多迈格•；朗萨涅同科里侯爵夫人……面首……”
——事情怎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他不能想像这是事实。哦，从他的头脑里也压根就从来没想过如此恶毒的报复与反击。
莱尔忽然听不见对面老人说的任何言语。他表情镇静，神态如常的接受着托格罗侯爵的劝慰和鼓励，内心里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接受着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件。
刹那间，科里侯爵夫人那双沾满泪水的蓝眼睛又在他眼前浮现了。“您一定会后悔的！您一定会后悔的……”刻骨的警告更像是从此仇恨的宣言一样，将侯爵公子的心灵彻底包围……
眼前的老人依旧不紧不慢说着：
“可以确定，他们一定会跟您惹麻烦的。不过，总的来说，结束这件事情总可以让所有人安心。您且放心，雷切尔•；科里侯爵夫人也只能做出这类事情。帝国的将来并不仅仅掌握在一两个权势人物手中。”
……
******
这些天来，修奇先生心情显然不大好。
夏季里唯呐贝尔，明媚热情的阳光刺穿了车厢的围帘，照耀在老人满是婆娑皱纹的手上。细长老迈的身躯随着车厢微微晃动，他闭目沉思，神态安详。恍如一个年迈睿智，从容尊贵的智者雕像。
帝都军部的一张张战时通知如雪片般纷纷刮到了哲迪斯堡来。凯奇侯爵却依旧若无其事的成天闭门看书，或者出堡打猎。所有的命令都由唯呐贝尔市政厅对面的战区司令部来承接发送。管家修奇的作用，仅仅在各式不同的文件上加盖图戳而已。
我还不如一个金属图章么？
望着街旁翠绿繁茂的老槐，老人有些气苦地睁开眼睛。
他并不是责怪凯奇侯爵在这么重要的时候突然调头而去。这里面，侯爵大人十几年来的外在表现从来都让他人觉着尴尬与离奇——每次，在唯呐贝尔最忙碌的时间里，也是侯爵最悠闲的时段。
凭良心而言，尼拉家几十年岁月里所给予修奇的荣誉与权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其他同龄仆役。
不过同时，无论是从本职岗位上说，还是对个人待遇来讲，他都应该尽职尽忠的完成工作，不能辜负尼拉家族历代主人所给予的无限信任与长久支持。
只不过，战区司令部的一帮军汉却太过“自由”了些。
修奇先生清楚的知道这些天里，一旦帝国军部有任何命令经过他手传发到司令部内，那么，第二天早晨就有一份完整的计划书，包括军队的配置、补给、车辆、马匹、路线等一系列问题通通都给予解决了。
最令人坐立不安的地方是，这些计划对细节部分安排的井井有条，丝毫不曾韪乱，简直不像是临时才指定出来的粗劣草案。文件不像是佛泰格罗手底那些粗人所为，也不可能是单纯文臣所为。但从实际情况来看，这些计划本身的时间准备的并不充分。
形成这一结果的原因不外乎两条：一是战区司令部内已经形成了一整套完整的参谋班子。
但修奇先生可不相信是这样。让这些军人立即骑马急弛百里行军他们或许可以办到。但要让他们事先周密的把情况条条都考虑清楚，那可是有些强人所难。
虽然名义上，战区的最高军事长官仍属于凯奇•；尼拉侯爵阁下。但整个战司令部都带有佛泰格罗将军火辣辣的魔鬼脾气与迅捷作风，这可远不是高瞻远瞩的那类角色。从前，战区参谋部简直是形同虚设的摆个架子罢了。
另外，还有一点可能是出自私心吧！
从前的战区司令部承送上来的方案虽大体合格，但修奇先生手下的军事情报处却总能够在文件内挑出这样那样的毛病。对于作战方案的本身，反映出战区司令部的文职官员效率低下与结构系统臃肿错乱的弊病。作战方案讨论会议上，经常以“战时情况不明”或“实际状况与预料相距甚远”等托词，对具体细节不予以苛求。
不过，修奇先生对这一方面的军事缺陷也并不在意。事实上，帝国南部战区的远征军到达目的地后。最终还是会接受帝国中央军部的具体委派，投放到同他国作战的具体区域内，接受新的命令。
极端善战且效率惊人的战区那才真正可怕。这可能意味着军方将士极度渴望战争的需要，意味着军队本身存在不稳定倾向。谁说军队积极好斗，就是一件无可指摘的好事情呢？大陆历史上未尝不是没有这样的事例。
最为著名的事件即为拉墨历1074年——比亚历38年冬，比亚帝都发生军民暴乱。当晚，皇太子一党尽遭清洗。仅仅三天时间，就有三十多万帝都人在骚乱中丧生。动乱发生后的第四天，逃出生天的帝国三皇子在曼佳得宣布登上皇位，受教会册封，史称怀吉尔大帝。
暴乱的主体力量实在让人觉着匪夷所思。尽管所有书籍都一致对外宣称，这是一场民众骚乱，但无论规模和持久程度都令人吃惊，帝都原先的军队忽然消失了或者那时出现的人数极少。最简单的地方是，在这场帝国最初的大动乱中，比亚二世死于病床。比亚王国向北的明显扩张历史也自此停止。
二是有人已经先期预料到有这样的命令收到，而且是即便具体指令稍有不同，也基本大体掌握。可能的话，方案指定者只要在个别细节稍做修改就可以了。
这实在是个荒唐的猜测——不过，也是现在最可能的原因之一。
……
管家修奇的突然颠簸了起来，老人知道自己的马车刚刚出城，正往着金光灿烂，遍地石砾的城南大营奔去。
“轰轰隆隆”的车轮撞击石块的声音里伴随着清亮马蹄声，侯爵府的专乘马车从空旷的原野上迅速奔驰而去。伴随车厢那细微的摇晃推搡，一片片起伏绵延的绿色丘陵背后，庞大而繁忙的军区大营出现在远来的客人眼前。
在军部训练大营与城市之间建造一条石子道路，当年还是老侯爵大人亲自签发的命令。对面道路上的石块光泽如故，而当初指挥建造的故人却已经长眠于地底数年了。
唯呐贝尔南部的军营纯粹属于军事禁止区域。
除去唯呐贝尔日常的警备队伍之外，在城市南面的单独区域内，帝国的青涩少年在荒地里流淌汗水，刻苦训练，最终走向自己的社会岗位。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会回归社会，少数人才直接进入军队，成为永久的军人。平日内，周围的闲杂人员是不允许靠近这一警戒地域的。
道路上，来往的军员马匹纷纷让路，修奇先生的车辆长驱直入，毫无阻碍地到达了营地中央。
随着门口卫兵的紧急通报，等修奇先生弯腰走下车时。远处，一群黑乎乎的人群立即迎了上来。
“欢迎欢迎！修奇先生！我前两天还想去拜访您呢！”一个魁梧的老人一把楼住管家瘦长的身躯。
“佛……泰格罗，您好！”老修奇简直被眼前的热情弄的气短心慌，面孔通红。他从将军男人式地粗鲁拥抱中努力挣脱出来，却心有余悸。
很显然，佛泰格罗将军的僵硬冷漠管家或许可以习惯，但突然的热情过度从开始时就让老修奇感到恐惧乃至懦弱。这种亲热，除非是他亲卫对中那些“野兽”，相信唯呐贝尔的绝大部分人，甚至的大部分军人都无法接受。
“将军阁下，我今天过来只是例行公事。用不着这么隆重吧！”管家挣脱后开口解释着。
不过，他还是依次同将军身后的诸位军人一一握手，远处的岗哨则同时举手致敬。
“我这是代表全唯呐贝尔的军人想您致敬。”将军说道：“这些天来，感谢市民的踊跃支持与热情帮助。您看，所有的物资都准时到达，所有的后勤保障都已基本到位。这里面，自然少不了修奇先生您的无私帮助。我们这是军民一家的鱼水深情啊！”
“听说，前几天有一批军部新近发放的军服还没有到达。您看，您看，小伙子们多热情啊……”
佛泰格罗将军转开话题，指着眼前热火朝天的训练操场说到。
随着人群脚步的偏移，他们来到了一个宽阔平坦的场地上。一群群盔甲闪亮的骑士手持战矛，随着军营内整齐的鼓点依序前进后退，变化成一个个方阵或圆阵。瞬息，又转化为希奇古怪的各种军事阵型，缓慢移动着。
马匹身上沸腾飞溅出的汗水，在绚丽的金光中点洒出星点光线。场面简直堪城宏伟博大。
管家修奇简直被眼前这恐怖激烈的场面震慑了。数百条，不，可能是数千条马腿在阳光下同时做出相同的姿势形态，在奔腾剧烈的场面里竟然丝毫不曾有一点走样。马鞍上，闪亮的战矛摆出相同的姿势直指浩淼的蓝天白云。鞍登旁，甚至细小的刺马针也摆出节律相同的颤动与跳跃。
“天气这么热。我总不能让这些小伙子们都在盔甲里面赤膊上阵吧！天知道钢铁磨在人身上是什么滋味！”将军的话适时响起。
“看您说的，我可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管家先生从眼前的景象中终于反应过来。“我这次来，就是带来了市政厅的批条，还得您在上面签字呢！”
“太感谢您了，修奇。哈哈！我真想再亲您一下！”将军伸出腊肠一般的大手，拍了拍管家。后者又露出龇牙咧嘴的痛苦表情来。
“事情与我无干。前两天命令才通过帝国军部传达到市政厅。所以，可能是帝国参谋部的那些公文来的晚了些，那也是说不定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这我还得感谢您。”将军毫不介意的挥了挥手。
“不过，听说这次远征的军队里大部分军人都比较年轻。城市报纸可对玛卡队长不大放心。当然，如果是您去的话，可能情况就大不相同了。”管家终于道出了来此的目的，暗示远征部队人员调动上有不尽合理的地方。
“啊！那没什么。玛卡可对战争非常有经验。我虽然这一次没有过去，但去了也可能同他做的工作也大致相同。”
“修奇先生，我有理由相信，玛卡对于战场生存下去的问题，做的会比我更好一些。”
“听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唯呐贝尔的市民也会感激您的。”管家似乎突然恍然大捂。他指着眼前的队伍说道：“天气这么热，可要当心人员中暑啊！天主保佑这些孩子。”
“伦德华佳那里听说有骚乱。帝国军队必须时时保持警惕才行。”佛泰格罗面容坚毅的保证道。
管家修奇可知道，那里可是侯爵兄长多瓦尔的地盘。实际这些年来，伦德华佳的情况一直让凯奇侯爵颇为担忧。
……
虽着管家的马车离开了热情四射，沙尘漫天的军营后，佛泰格罗将军身边忽然冒出了一个年迈的身影。
“这可真够粗鲁的。佛泰格罗阁下，我叫你去对管家热情一点，也没叫去拥抱他啊！”年迈老人挖苦着，脚步蹒跚地走近人群。
“难道应该冷淡一点才好么？”将军反问。
“什么都可以，哪怕跟他握个手也行。你那动作太过份了。我看像是一头白发苍苍的棕熊正企图强奸另一支白发苍苍的兔子。”老人说着故意转过头去不看将军。“而且这只棕熊还有点秃顶、罗圈腿、驼背、衰老……哦，算了，忘记这件事情吧！”
“那修奇先生或许会打消顾虑了吧？”佛泰格罗难堪的挑开话题。
“应该是这样吧！假如您前面表示出冷淡态度再加上士兵演练，他一定会以为我们在鬼鬼祟祟。但这么一弄，更大的可能是他也吃不准该怎么处理。”
“玛卡将军的带队可以让人放心么？”神秘老人又问道。
“这您可以放心。一旦战争失利，玛卡•；基夫利一定会把大部分青年带回来的。对逃命，他可真有一手。”将军说着忽然反问：“您对这场战争的看法就这么悲观么？”
“恰恰就这么悲观啊！佛泰格罗阁下！”老人忽然感叹。
******
“你爱我吗？”女人抬头问。
“爱，当然爱。”男人坚决表示。
“真的？”表示怀疑。
“不爱我不会跟您在一起。亲爱的，您可别把我当做什么人。”莱尔熟练地回答。
“一点也没有诚心？”女人否定了男方的谎言。
“什么？”
“您回答的太干脆了。证明这没有经过您头脑智慧的思考。而且也太流利了些。”此时，劳伦.金.简公爵小姐的面孔上可没有一丝恼怒。
“好了，这次先饶过您。下次小心！”
黄昏花园的长椅中，两人正坐在一起亲密的彼此接吻拥抱。经过长时间的唇齿接触，简公爵小姐的脸庞上布满娇艳的绯红。她拉正罩衫，推开了意犹未尽的情人，满足的张开樱桃小口向天空呼气。莱尔则顺势分开些身子，手臂却依旧被对方的身体牢牢压着。
“那，您也爱我么？”莱尔反问。“我可一点都不知道。”
“我只爱过猪猡。其他什么都没爱。”少女狡猾地回答。
“啊！听您这么提醒，忘记说一句了，我也喜欢猪猡。特别是美丽的小母猪！”莱尔自顾自的接着往下说：“母猪多好，皮肤又白，摸起来又舒服，看起来也让人从心眼里都乐意。而且，母猪会生很多小猪猡，一窝接着一窝的生下来，每年的生育量都可以保证。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头……”
莱尔的嘴忽然被一支娇嫩的小手捂住了。他定眼瞧时，正看见公爵小姐神情似笑非笑地瞅向自己。
“您现在还喜欢么？”
“哦，喜欢。矢志不渝地喜欢。”
……
俩人就此在长椅上笑闹了一阵。忽然公爵小姐又开口说：
“听说，科里侯爵夫人最近同一个亡国贵族在一起。这可真是奇怪的事情啊！”
“这可是件好事。”
“真的吗？您能这样想真让我吃惊。她……”公爵小姐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一直讨厌所有人把我同科里侯爵夫人联系到一起。天主啊！那些混蛋总是拿这寻我开心。嗯，眼前绝对还有个小混蛋在看热闹！”侯爵公子忽然肯定道。
******
莱尔快步离开，甚至忘记招呼路过的马车把自己捎上回家。
公爵小姐的衣裳内的胴体，莱尔可比她本人都要熟悉的多。事后想起，一切又都忽然变的模糊起来。印象里，简公爵小姐的身体更像是被分解在了黑夜中的一团绚丽光线，变化成各种不同的色彩。似乎这不再是一具具体动人的肉体，反而像是一种转瞬即会消逝的虚彩。
他能感觉到公爵小姐正在爱恋自己。但这种爱却更让他感到陌生厌恶。在他的感觉里，仿佛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欺骗正在进行，而自己正是这场骗局中的主角。
他也对自己能够两年没同劳伦.金.简公爵小姐发生肉体关系的事情感到吃惊。莱尔也很为自己道德上的最后坚持感到庆幸。
但如果没有科里侯爵夫人或者别的女人暗地里派遣肉欲，说不定他真的会强迫公爵小姐达到自己要求的。虽然对方也曾暗示过此事。
简为什么会爱上他呢？
那可能是一种人类周期性的懦弱和突然不安吧！一月中总有那么几天，他感觉到公爵小姐特别迁就自己。他猜测是孤独的原因吧！
哦，科里侯爵夫人给人感觉就像是那团光线旁巨大的黑夜。
科里侯爵夫人，尽管外表光彩绚烂，但就是散发着死气的华丽棺材。上面尽管涂着层层的华丽油漆，但抑制不住其中下滑坠落的姿态。
是自己害怕承担责任吗？是的，老实讲，可能是有这么一点吧！莱尔无法假定将自己同一个陌生女人从此捆绑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事情。不是他杀死了她，就是她或者要谋杀他。谁也摆脱不了宿命般的独自徘徊。
——他选择业已堕落的娼妇确实可以给自己的良心寻找借口，可以轻易地推脱责任。甚至，在心理上想先期就已经开始做好遗弃准备。
但他为什么会感到倦怠而孤独呢？为什么会感到内心的隐约痛苦呢？为什么会替科里侯爵夫人感到凄凉呢？
……
※※※※※※※※※※※※
集龙社网址拆迁改名，新近网址为：www.jilongsh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