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十八铁骑 第二节
作者:若水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408

**********

百余骑马不停蹄赶回河间府,途中韩十七气力渐渐恢复。到达时已是半夜时分。折可阮、许氏兄弟、韩十七径直来到城中都指挥府。府前大红灯笼下,肃立着四个全身盔甲的士兵。韩十七瞧着新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正要进门,从里面出来三位身穿外族异服的高大男子。那三人见了韩十七的坐骑小白龙,俱是眼睛一亮,随即笑着对折可阮等点了点头,上马往城外去了。折可阮一怔,快步入内。

踏入大堂,只见先生和杨大哥围在堂中长案前,各用手指在案上指指点点,象在低声讨论甚么。先生抬头见到四人,说道:“可阮,你来得正好,也过来合计合计。”四人走了过去。原来先生和杨大哥在察看地图。

先生肃然道:“可阮,昨天幽州一个丐帮兄弟来报,南境辽军调动频繁。我仔细斟酌了其军动向,十有八九,欲对大宋不利。”折可阮色变,道:“一路之上,我尽揣摩着此事,只盼是辽军换防,闹出了些大动作,不曾想他们当真狼子野心,又要犯我大宋!?”杨承祖道:“宋辽虽止戈了几十载,然其窥视我大宋境地,却又有哪一天止歇过?”

先生道:“适才我与继之正在讨论,倘若辽国真有图谋,将会从何处用兵?”折可阮瞧着地图道:“辽军的动向,大致处在哪个方位?”先生手指几处,道:“你瞧!此处、此处,还有此处。幽州军队骤增,涿州、固安,两地戒备增严。另外,这两日来了几位阻卜使者,带来了更吃惊的消息。”

折可阮想起进门时见到的三个异服男子,道:“先生请说。”先生道:“辽国北境军队也有异动,二室韦、北王府、宫分等一些善战之军突然不见踪影。”

折可阮一怔,道:“先生之意,莫非这些军队也是……”先生点头道:“不错!真可谓来势凶猛。”

折可阮吸了一口冷气,目光又投向地图,沉思一会儿,说了两个字:“三关!”杨承祖笑道:“可阮兄,你的想法与先生不谋而合。”折可阮道:“恐怕继之兄也是此意罢。”两人相视而笑。

先生也笑了笑,道:“既然咱们三个看法均是一致,那么接下来,便合计些初步的安排。”折、杨两人点了点头。先生道:“目前,我瓦桥关兵马三万,益津关两万,淤口关一万。一言以蔽之:兵力不足。咱们虽然估计辽国用兵可能是三关,但河北各路,仍有可能成为前线。想在这些地方调军,只怕是拆东墙补西墙。第一件事,咱们是密报朝廷,早些从他地调来兵力。”

许子江插口道:“最好能调邢大哥来,咱们又可以一起奋战了。”

先生没好气地瞧了他一眼,道:“第二件事,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河间府仓粮仅供常日所需,一旦开战,便难以供求,何况百姓、援军均有可能出现粮草危机。”

众人点了点头。先生道:“第三件事,筹备解暑药和冬衣。如今正值酷暑,不宜兵马,然有备无患,咱们需到各地置办解暑之药;北方换季甚快,过了炎热天气,马上便要转凉,早置冬衣,预防持久之战。第四件事,密切关注辽军动向,以防其攻我不备。”

许子河赞道:“先生想得真是周全!”先生瞪了他一眼,说道:“最后一件事,便是封住子江、子河的嘴!”各人忍俊不禁。

先生续道:“可阮,你明日一早,即赴雄州。辽军的动向,便托付与你了。”折可阮胸膛一挺,回道:“是!”先生又道:“继之,这几日,我将处理其它几事,以及这段时日积压下来的政事。军营里练兵、战马、器械之事,便交给你了。”杨承祖肃然点头。

先生见诸事安排已毕,说道:“各位还有何事?”

折可阮道:“先生,我先前见那几个阻卜使者欢天喜地地出去,莫非你答应了盟约?”

先生“哦”地一声,说道:“我倒差些儿忘了跟你说。不错!磨古斯派来的使者已逾三次,再不答复,这个盟约只怕缔结不成了。”折可阮一听,好半晌才道:“圣裁已定么?”

杨承祖叹道:“如何能定?朝廷之中,以为阻卜等部乃蛮夷之辈,大宋礼仪之邦,岂能与宵小为伍?如今太后……唉,更难了。先生此时作出决定,我正为此担心呢。倘若一些奸佞之徒借此诬陷先生,咱们就百口莫辩了。”

折可阮脸色一变,几次张口欲言,却又打住,最后愤然道:“当年契丹也是蛮夷之辈,如今非但疆土比宋境大,还占据着大宋幽云十六州!”

“不错!”杨承祖道:“阻卜人比契丹人更骠悍,是我见过的最坚韧、最悍勇的部族。”

先生道:“继之所言极是!蒙古各部处在漠北极寒之地,造就了其坚韧悍勇的本色。虽说地荒人蛮、人口稀薄,等到他日衍生壮大,力量绝不可小视。阻卜人天生傲骨,尽管臣服辽国,但不甘于契丹人凌辱,时服时叛,最令辽国头痛。他们抗辽时,往往败于缺铜少铁、武器不精,悍勇无律、战不得法。如若大宋与之暗结盟约,资助他们铜铁、教导他们兵法,必能牵制更多辽军于北境,那么大宋的光复大业便指日可待了。”

众人听了,不禁纷纷点头。

先生又道:“再说此等军国大事,半点耽搁不得。阻卜人性子豪爽,磨古斯已派来三次使者。起初推说要慎重考虑,尚情有可原,如果你推辞再三,见不到诚意,人家只怕要拂袖而去了。换作以前,倒也罢了。如今我大宋边土……唉!”

先生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从案前走到堂下,道:“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顾不得许多了!虽说阻卜人欲借助我大宋之力,我刘某此时专断此事,何尝不也是想借助阻卜之力呢?!幸而阻卜情报不确,二室韦、北王府、宫分等一些善战之军突然不见踪影,磨古斯以为辽国即将对他们不利,结盟之心更显急迫。然据我推测,此时这几支北境辽军,恐怕正悄然南移。缔结此盟约,既显得我堂堂华夏大邦之大义,又能借助他们牵制辽军。我已与阻卜使者达成意向:一旦辽国侵犯阻卜,大宋必定作势光复幽云十六州,竭力牵制辽军主力集结南境。蒙古各部便可起兵抗辽,自北趁虚而入。当辽国南北不可兼顾之时,大宋重兵出击,叫他辽国自取灭亡。”

折可阮道:“原来如此!难怪阻卜使者欢天喜地地去了。”

先生沉吟片刻,道:“辽国此时兴兵,倒是有些奇怪,恰好撞在太后病重之时。嘿嘿,我刘某一个镇边重臣,今晨方知,辽国真是消息灵通啊!”

杨承祖道:“太后卧床不起,圣上历事不丰,一些人只怕……又要浑水摸鱼了!”

众人默不作声。先生目光一扫,停在折可阮身上,肃然道:“边臣不妄议政事!可阮。大前天,幽州一个丐帮兄弟前来告知辽军疑动之情,可惜你我都不在。如若因此怠慢了军机,你说将会如何?”

折可阮心中一凛,恭声道:“末将知罪!末将擅离军营,甘受处罚。”

先生道:“好!念在非常时期正需用人之际。你去自领三十杖责。”

**********

韩十七身为书童,被安置在先生卧室之侧的书房里,以备传唤之需。但先生生活简朴,饮食起居之事并不繁琐,且有亲兵负责。韩十七份内事情不多,只是整天跟在先生后面,往返于城中各府衙之间。

宋朝按天下土地形势,分路而治。为防御契丹南侵,将河北分为四路,即:大名府路、高阳关路、真定府路、定州路。河间府治高阳关路,下设雄、霸、德、滨、恩、清等州县。先生不但执掌军务,还要兼管州府政事。十几日来,先生暂把军务托付折可阮和杨承祖,自己一直忙于因前时外出而积下的政事。韩十七眼瞧着先生起早摸黑、日理万机,为着大宋的安危、百姓的太平鞠躬尽瘁,心中感慨万千。惟有一事颇觉奇怪:先生不管再忙再累,只要有武林人士前来谒见,定会挤出一点空闲与之会面。

这日先生在书房中会了一个丐帮弟子,笑道:“十七,你也是舞刀弄棒之人,可知江湖上令人肃然起敬的四大门派?”

如果换作早些日子,韩十七还当真不知四大门派,但那日在暗室中听了“大哥”与“贤弟”的对话,对之已有些眉目,道:“先生,我知道。少林武林至尊,黄山浩气长存;农门遍布天下,丐帮人多势众。”

“嗯!”先生见了丐帮弟子之后,心情出奇地好,笑道:“你可知他们为何称之为‘四大门派’么?”

韩十七难得见到先生心愉,不禁也高兴起来,忙道:“他们的势力很大,非一般门派可比。少林是武学的根源;黄山出了五正侠;农门弟子众多,但凡有庄稼人的地方,都可能有农门弟子;丐帮也是这般。”

“呵呵!”先生发出了笑声,道:“这不过是武林中的一般见识罢了。”说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踱步来到窗前。韩十七跟了过去,一阵热风从窗外吹来,面上微感一丝灼热。但先生伫立不动,望着窗外迎风飘拂的树叶出神,突然吟道:“黄土覆身犹不怕,山河不复哭九泉。”

韩十七觉得此诗有些耳熟,仔细一想,正是威县伏杀战中蒙面人所诵诗句。那蒙面人不但剑法高超,吐语不凡,便是诵出的这两句诗也铁骨铮铮、慷慨激昂。先生吟诵时,语气感慨而又倦怠,更带了一份坚定。正要说话,先生转过身来,微笑道:“十七,你能从此诗中,猜出是何门何派么?”

韩十七一怔:“难道此诗还是一个谜语?”旋即想起红衣少女赠与的木牌,这些日子变故太多,无心顾及它,其上之谜至今尚未解开,禁不住伸手往怀中一按,登时心中一惊:木牌不见了。马上想道:“何时丢失的呢?”记得最后一次感觉它的存在,是跟踪何伯那天,藏身草丛时因它梗在怀中引起不适。“那之后在哪里丢失了呢?暗室中么?阿甲他们趁我昏迷之际搜了去么?被人男扮女装时更换衣裳弄掉了么?……”